姜花宜自小跟着女學究讀了那些詩書,眼下卻找不到半句能形容自己心情的。
裴朝眼眸一彎,唇邊笑意便愈甚,雖未曾說話,卻叫人怎麼看怎麼覺着歡喜。
隻恐似是誰将群星碾碎灑下,落得滿眼星碎綻放,叫她頃刻間心跳不止,羞得臉頰泛紅。
姜花宜瞧着瞧着,終是按捺不住,唇角不自覺地随之揚起。
恍若一粒春種借着暖意,在土壤中悄悄生根發芽,迅速生長起來,勢頭難以遏制。
是閨中少女心中熱烈的悸動。
場下蹴鞠競技她再無心觀看。
“阿兄,你瞧那些蹴鞠的男郎,為何鬓邊都簪着花?”
裴定柔很是喜歡這樣喜慶熱鬧的場面,挽住兄長裴朝的手臂,輕輕搖了搖:“看着很是别緻呢。”
她見慣了宮娥佩戴各式各樣的花朵,自己也有不少綴了珠串的花飾,用作日常妝扮。
這還是頭一遭瞧見男子簪花的。
正逢春時,他們頭上的花朵都是新采下的,花團挺拔飽滿,花瓣豔麗嬌嫩,恰是盛放之時。
随着人行往來,一朵朵鮮花便在場中飛速流動,隐隐泛着香。
策馬擊球,拉弓射箭。
皆是鮮活蓬勃的少年郎模樣。
“公主不知,這是近些時的流行風尚呢。”
簪花簪花,富貴榮華。
這原本隻是一句民間俗語,早就有之,卻不知怎的最近在官中流行開來。
每逢重要節日,或升遷受賞,官員們總喜歡在身上佩戴花朵,以乞求官運亨通,讨得好彩頭。
這些人多半是朝中官員之子,借着簪花,迎合春時春景,不僅顯身份榮耀,更是為個人氣韻錦上添花。
裴定柔聽了,愈發覺得新鮮:“還有這麼一說嗎?”
席間本就有鮮花裝飾,放在光潔的青瓷盆中,供主人賓客觀賞。
她眼前正有兩盆開得妖豔的海棠。
心下有了主意,裴定柔立時站起身,朝着花盆靠了過去。
她蹲在盆前,來回細瞧一番,選定了兩朵最豔麗,花瓣最完整的粉海棠,連帶花枝一齊摘了下來。
新一輪的蹴鞠競技開始,皇帝裴叡看得正起勁,渾然不防耳上便多了一根細長的花枝。
自家女兒撚着海棠,要給他簪花。
裴定柔的聲音因笑意而輕顫着,動作卻未停止:“阿耶簪花,富貴榮華。”
裴叡見狀,順勢将腦袋偏過去,微微低下,叫女兒能順順當當的将海棠簪到他鬓邊。
一旁的王真見狀亦是笑道:“公主喲,聖人已然是皇帝,是天下最尊貴之人了。”
裴定柔思考片刻,便改了話:“那就祝阿耶,簪花簪花,福壽無涯。”
她特地選了韻角來押,滿心歡喜的祝自己的皇帝阿耶,多福安康。
裴叡聽了很是高興,見女兒手裡還拿着一支,便道:“這支也是給阿耶的嗎?”
正好兩隻耳朵,一邊簪一支。
誰知裴定柔擺了擺手:“這支是給阿兄的。”
一支給阿耶,一支給阿兄,叫他們一家人都平安康健。
“那便也去給你阿兄戴上。”
裴定柔撚着花枝,坐回到位置上,屁股乖巧地朝兄長那邊挪了挪。
“阿兄阿兄,簪花!”
裴朝原打算拒絕,畢竟衆多外人在場,有失禮儀,誰知妹妹卻滿眼期待。
頗有不給他戴上不罷休的勢頭。
“阿兄,戴上嘛,這是我挑的最鮮豔的一朵。”
罷了。
瞧着裴定柔亮晶晶的眼神,他輕笑一聲,同父親一樣,微微低首。
花枝上似乎還沾帶着露珠,裴朝隻覺得耳上一涼,那支海棠便到了他鬓邊。
“阿兄,簪花簪花,福壽無涯。”
這一幕便落入了姜花宜眼中。
許是因為舉止閑雅,又或是因為出衆的長相,裴朝簪上花後,儀态并未減損半分。
海棠粉嫩嬌豔,卻壓不過那人儒雅清俊的眉眼,反倒将他的太子身份稍稍弱化,顯示出溫潤柔和的氣韻來。
那件圓領袍衫,面上沒有繡三五隻金龍彩鳥,也未綴大片的日月星辰,隻是銀線滾邊略作紋飾,連半點金絲都無,素淨得太過平常。但有了人的加持,雖比不上朝服莊重威儀,卻别有清貴之氣。
仿佛他不是身份尊貴的東晟儲君,而是鄰家一個生得标志的少年郎。
身軀颀長,端方自然。眸光澄澈,如同陽光照耀下,泛着微光的湖面。
裴朝隻是靜坐在那裡,便如同谪仙降世,叫人看呆了眼。
若是為他簪花的人是自己便好了。
姜花宜暗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