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頂停着的直升機如一隻鋼鐵鑄就的巨鳥,沉默休憩着,機壁上斑駁的黑紅血迹是它榮耀的勳章。
在它附近的地面上有個隐蔽入口,走進去就會看到頭頂暗沉沉的水泥半幹,帶着毛刺的台階一階又一階深入陰影。
不久前與鋼鐵巨鳥共乘的人類正是進入此地,順着這條粗糙的通道延伸至基地核心。
通道盡頭,豁然開朗。
明晃晃燈光下的斷壁殘垣,讓人分不清是廢舊破敗,還是新建未成。
金屬秘銀色的閘門無情聳立,衆多珍貴稀有的高級儀器淩亂擺放,未得到應有的精心呵護。
一種混亂颠倒的奇怪秩序感油然而生,科技冷光的萌芽在這片遺留廢土中悄悄新生,迎來了第一道暴雨的淬煉。
基地内靜悄悄,空氣濕黏沉重,風暴在醞釀。
直到,如蛇蜿蜒的粗壯閃電劈開夜幕,半邊天亮如白晝,高牆之外密密麻麻的活死人面孔瞬間闖入眼底,越發敏銳的嗅覺催促它們向新鮮血肉奔湧,它們攀扯着,将同類踩在腳下,往上伸出一隻隻青黑見骨的血手。
閃電滅下,世界再次沉入黑暗,悶重的轟隆雷聲讓人懷疑天是否塌了下來,否則人間怎會屍橫遍野、怪物橫行。
同樣藏匿在黑夜裡防守的人類一方,有人無言地發抖,恐懼不可遏制地蔓延心頭。
世界末日莫過于此。這個念頭誕生的同時他們也明白,他們已無路可退。孤注一擲的勇氣是絕境與恐懼的雙生子,于是咬緊牙關,汗濕的手心将唯一的武器死死握緊。
沉寂過後,又是一道撕裂天空的閃電。這次照亮的是一雙雙冷靜蟄伏的黑白瞳孔,與對面的癫狂渴望,沉默對峙。
直到,高牆之上攀上第一隻猙獰血手。
沉悶的空氣被豆大的雨滴砸碎,暴雨終于落了下來。
基地瞭望塔上一道遠程手電旋轉了一圈,大雨模糊了光與暗的邊界,但那光束直直罩住那隻血手,圈出焦點。
幾乎是同一時刻,一架梯子搭在了牆邊,黑影嗖嗖爬上,一悶棍将出頭喪屍敲倒,順着屍山骨碌碌滾落下去。
人類的靠近讓喪屍群躁動起來,但行動人員并未停留,急速撤下梯子前往另一處。
傾盆雨水澆頭淋下,瞭望塔射出的光束越來越多,在暴雨裡交錯巡邏。雨中喪屍如沸騰不滅的黑火,在牆後任何一處冒尖,人類時刻警惕火勢蔓延流入牆内,靠着地理優勢一次次掐滅危險的苗頭。
戰線一直撕咬得很緊,但頹勢的一方已經顯現。
縱使緊趕慢趕,但僅僅一天的時間不足以将所有圍牆加固。
西南方的牆就是個隐患。且不說牆外喪屍瘋狂的沖擊,僅僅在暴雨的沖刷,牆上一截新澆築的水泥在大家心驚膽戰的注視中溶解流失,露出鋼筋骨架。
這就導緻了西南方牆後的喪屍冒頭更快。
沒有什麼攻擊力的老弱婦孺,隻要還能站起來,此時紛紛跑過去,全都以血肉之軀抵住這片牆,進行一場最原始的力量博弈。
大雨混雜着灰色的泥漿淌過頭頂、流過眼睛,視線模糊,隻能感受到彼此貼在一起的軀體是溫熱的,心髒是有力跳動的。
但喪屍的數量實在太多了,它們在源源不斷地往牆上爬。
夏瀾、金寒昱、鄭兢、俞臻、紀空青、甯想想、董胥……一張張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全都挂在這面牆上的最高處,他們身上包裹着衆人親手縫制的防咬套裝,拿着武器,将一個個撲咬上來的喪屍踢下去。
甯想想一手死死扣住牆上顯露出的鋼筋,雙腳踩上着力點,将上半身探出牆去,另一隻手揮舞着消防斧将就快要碰到她的喪屍劈倒下去。
“小心!”耳邊傳來一聲厲喝,緊接着一道破空聲穿過她的耳側帶來紮破皮肉的聲音。
甯想想回頭一看,一支弓箭紮穿了離她僅一掌距離的喪屍的太陽穴。
兩人有點距離,來不及感謝,俞臻将複合弓往背上一挎,換上油鋸狠狠削掉面前幾隻喪屍的腦袋。
甯想想還沒有生死一線的實感,腦海裡隻冒出來“不能浪費箭”的念頭,在偷襲她的喪屍倒下前伸手拔出那支箭,唰地插進了另一隻喪屍太陽穴。
漸漸的,有人體力不支受傷,胸口被喪屍抓得血淋淋,聞到味道的喪屍更加瘋狂。
夏瀾記得他,他是行動組二隊的隊長,叫趙憲源。
她想開口說寫什麼,但能做的隻是替他多抵擋一隻喪屍。
倒是紀空青皺了皺眉先開口說了話:“你先下去醫治,我們帶回了一支醫療小組……”
“不用了,咳咳!”趙憲源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有個十歲的女兒,平時托付在後勤組照看,現在小小的身軀正在和大家一起奮力抵着牆,“我的傷口已經沾上喪屍血了……”
“得守住這面牆啊。”他朝牆下看了一眼。
突然他張開雙臂抱住面前撲咬上來的好幾隻喪屍。
“等等!别!”夏瀾大喊一聲,來不及阻止。
喪屍咬上他的身體,他不為所動,越過牆,主動離喪屍更近一步,更多的喪屍被新鮮血肉吸引着撲上來。
撕咬聲不絕于耳,直到他終于支撐不住,盡可能地吸引了足夠的火力,才終于松開了緊抓鋼筋的手。
如滾雪球般,抱着身前許多喪屍,砸落了往上爬的喪屍,一齊跌進了喪屍潮底。
一人的犧牲為衆人争取了微弱的優勢。
這樣的犧牲和傷亡時不時發生着,但問題很快顯現。人類與喪屍的數量差距實在懸殊,即使是犧牲換來的優勢也是暫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