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沙發上坐下,垂眸看着下方攢動的白色人潮。
我猜,包間的某處應該藏有音響,樓下的一切聲音,都清晰而忠實被它轉播,在這個密閉的空間中重現。
距離儀式開始,還有一段時間,人群觥籌交錯,肆無忌憚地談論着在外界聽來甚至有些喪盡天良的話題。
“多虧那個炸彈犯,爆炸萬歲!”有些上頭的中年男人毫無顧忌地大聲笑着,“聽說藤川那家夥年初一無所知地投資了鐵路,現在大概恨不得跳樓了吧?”
“啊啦啊啦,我們能有今天,可不是那個恐怖分子的功勞,”氣質高貴的女性捂嘴笑道,“都是靠教主大人未蔔先知不是嗎?”
“說得對,敬教主大人。”有人高舉酒杯。
“敬聖天錫杖!”更多人附和道。
“說起來,當時我明明也幫藤川介紹入教了,結果他壓根不相信,還覺得我被騙了。”一個年輕男人放下酒杯後,這樣說道,搖了搖頭,語氣似乎有些唏噓。
“那隻能說明他命不好。”一開始那個中年男人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隻有做了正确選擇的人才能笑到最後,今天站在這裡的我們,每一個都是神的選民,被方舟選中的人,不是嗎?”
“沒錯,那些沒被選中的家夥就這樣沉到底吧,哈哈哈哈哈。”
古舊的,不知從何處傳出的鐘聲響起,打斷了這放肆的笑聲。
一下接着一下,這聲音在偌大的宴會廳内回蕩,“铛”,如同撞擊心髒般威嚴而渾厚的鐘聲。
伴随着鐘聲,人群自發地圍成一個圈,而圓圈的中心,以血紅色的圓形地毯為交界,空無一人。
不,還是有一個人的,在地毯的中心伫立着一座巨大的錫杖雕像,形狀和之前分發的那種護身符别無二緻,一個身影正坐在雕像下。
與周圍的人不同,他穿着的聖袍是血紅色的,在人群中十分醒目,會場中,人們的視線不自覺地落在紅衣主教的身上,談笑的聲音不知何時消失了。
在一片肅穆的氛圍中,每個人都在等待着,雖然甚至他們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待着些什麼。
但是,正如大家所期待的那樣,事情發生了。
鐘聲繼續敲擊着,每敲擊一下,都有一個戴面具的人從人群中走出,他們極慢,極虔誠地一步一步向着血紅圓形的中央走去,在雕塑前單膝跪下。
十二聲鐘響之後,十二個人圍繞着聖杖跪下,他們低垂頭顱,如同等待受勳的騎士。
而為之加冕的紅衣主教正緩緩起身,他左手執權杖,右手執黃銅香爐,袅袅的煙霧自香爐的镂空花紋中騰出,人們不由自主地大口呼吸着,心醉神迷,每一個吸入焚香的人,臉上都不自覺地露出了恍惚的神色。
管風琴聲不知何時響起,聖歌的旋律高潔而純粹,雄偉的鳴響在建築的牆壁之間回蕩,密密麻麻的音符強硬地将在場的人拖拽進某種宏大的感受中,在這一刻,自我已經不再重要。
伴随着這旋律,紅衣主教圍繞着會場信步而行,逐一從十二位騎士身後走過,将權杖一一拍過他們的雙肩。
肅穆古樸的咒語從他的口中傳出,人們的神色逐漸變得狂熱,不知是誰帶頭,大家高呼起“教主大人”。
而我,卻在聽清紅衣主教聲音的一瞬間,霍然起身。
這不是那個人的聲音。
仿佛察覺到了我的目光,紅衣主教若有所感地擡起頭,那一瞬間,兜帽落下,出現在那裡的,是預料之外的人的臉。
天照院仁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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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
燈光昏暗的酒吧裡,小田謙治驚懼地盯着站在房間中心,身披白色聖袍的男人,瞳孔劇烈地收縮後又放大。
他發出一些無意義的嚎叫,中間夾雜着類似于“神”或者“惡魔”之類的詞語,然而,這份聒噪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真危險啊。”
輕浮的聲音從聖袍下傳出,兜帽随着擡頭的動作自然滑下,露出半長的銀發,金色的眼睛在酒吧昏黃的燈光下熠熠生輝,他微微偏頭,仔細端詳着在混亂中,被撞飛出去,狼狽地跌坐在地,痛得淚眼汪汪的亂步,“噗嗤”一下笑出來。
“怎麼回事啊,亂步君?”他輕佻的聲音有着蜂蜜一樣絲滑的質感,不緊不慢地走過去,彎下腰,單手捏起亂步的下巴,仿佛很稀奇地似的左看右看,“每次見到你,都是這麼狼狽的樣子。”
“我那個弟弟,沒保護好你嗎?”
亂步“啪”地一下拍開他的手,“你們這些人,都是這麼自來熟的嗎?”
他毫不畏懼地直視銀發青年,“我現在可不認識你。”
“也是呢,”銀發青年泰然自若地收回手,若有所思地看着亂步,“我收回前言,看來弟弟君把你照顧得不錯。”
“是我在照顧他。”亂步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反駁道。
青年因為這似曾相識的發言挑了挑眉毛,小聲嘀咕了一句,“原來是走這種路線。”
盡管如此,亂步仍然捕捉到了這句話,他因為話語中所隐藏的含義而嘴角下撇,然而,沒有給他任何提問的機會,青年再次開口。
“那麼,請允許我做個自我介紹,”青年說,“好久不見,或者說,初次見面,亂步君。”
他笑意盈盈,“我叫卡洛斯·穆裡尼奧,聖天錫杖的另一位教主。”
“是pc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