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兄弟姐妹們,感謝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參加今天的自我研讨會,”大概是經過專門的訓練吧,即使沒有佩戴麥克風,他的聲音也清晰地回蕩在講堂之中,語氣裡有一種讓人不自覺想要跟随的堅定力量,“今天會來到這裡,大家的心中想必都懷抱着某些難以言說的煩惱。”
“今天,我們所面對的世界,充滿了所謂的‘自由’,”天照院頓了頓,緩緩說道,“當我們進入社會時,人們告訴我們,每個人都是自由的,機會平等,成功是通過努力和奮鬥所得,社會的進步就是由每個人的努力推動的。”
他的語氣帶着一絲冷笑,“看似如此,但事實上,我們從來沒有被賦予真正平等的機會。”
這有些極端的言論讓會場一片嘩然,然而,其中的一部分人卻不由自主地前傾身體,認真地聆聽着他的話語。
“每個人都擁有自由,”他沒有被觀衆的反應幹擾,繼續道,“我們可以自由選擇自己的道路,可以追求自己的目标,理論上,每個人都有着無限的自由。然而,這個世界,卻并不是按照‘努力就能成功’的邏輯在運轉的。”
天照院的聲音在這一刻突然變得更為尖銳,“這個世界,充滿了不公,充滿了無法掌控的力量。我們所處的社會,劃定了規則,并且規定了你們的角色,而我們,卻甚至無法觸摸到這套規則的運行邏輯。”
我感覺到,坐在身側的亂步君在聽到這話後微微一怔,不自覺地坐直了身體,我偏頭看了他一眼,感到焦慮,但最終沒有說什麼,隻是強忍着用手指微微轉動着桌上留有餘溫的茶杯。
“而你們,在這個世界的規則下,早已被劃定了位置。”天照院的聲音漸漸低沉,仿佛在揭露某種深層的真相,“你們不是那些成功的‘赢家’,而是被這社會抛棄的‘失敗者’。你們在這場無休止的競争中不斷失敗,無法适應那些設計好的規則,而社會,卻從未給過你們真正改變的機會。”
台下騷動起來,這不留情面的話語顯然刺傷了一些人,有人憤然起身,金屬椅腳在地闆上劃拉出刺耳的聲音,他大步朝出口走去,重重地甩上了門。
而更多的人,隻是不知所措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臉上有一種被反複傷害羞辱之後才會出現的麻木神色。
“你們的失敗,并不是你們的錯。”天照院的聲音突然變得溫和,仿佛與剛才那個不留情面的家夥是兩個人,“你們并沒有能力改變現有的規則,因為這些規則本身就已經是偏向特定群體的。你們失敗,隻是因為沒有适應這個體系,而這個體系,正是我們要打破的。”
這突如其來的溫情甚至讓一些人的眼角泛起了淚光,大概他們的一生都在等待着某個人突然走過來,像安慰野狗一樣拍拍他們的腦袋,說上一句“不是你的錯”吧。
我環視了周遭一圈,略感無趣地别開了視線。
“今天,你們來這裡,正是為了打破這個束縛,”天照院高聲宣布,目光炯炯有神,“你們是否曾想過,自己的潛力遠遠沒有被完全開發出來?真正的自我,是隐藏在每個人的内心深處,隻需要引導,便能展現出真正的力量。今天,我将為你們揭開這個神秘的面紗,讓你們看到自己内心的光芒!”
我注意到,不知從哪一部分開始,亂步君就沒精打采地縮回了座椅上,他大概已經意識到,這些話不過是社會中無數“自我提升”話術的一部分。
但是,注視着亂步君三十個周目的我能明白,他在尋找的,究竟什麼東西。
他隻是希望有人能來戳破那層幻影,把這個世界一直以來令他感到困惑的那一面解釋清楚而已。
但是大概,沒有人能夠做到。
因為那本身就是虛假的幻影,是由謊言構成的圍牆,在傷害他的同時,也的确保護着他。
“現在,我們為你們準備了一份特别的禮物,幫助你們真正突破困境,走向嶄新的未來,現在請排成一隊……”
講台上,教主的演說仍然在繼續,然而,我們的心思大概都已經不在這裡了。
我跟随着亂步君的目光,環顧了一圈會場,世上的人臉上,是如出一轍的狂熱與空洞。
即使在這群所謂的,不被主流接受的人裡,他大概也依舊感到格格不入,仿佛哪裡都沒有能夠接納他存在的地方。
我會這麼覺得,是因為一定要說的話,我也是這樣。
在能夠進行合理的思考之前,我已經伸出手,抓住了亂步君的手臂。
他回過頭,詫異地看向我,刻意回避那充滿疑問的視線,我隻是拽着他,穿過狂熱的人群,向隊伍的前列大步走去。
“别想那麼多,亂步君。”
我筆直地看着前方,用身體作為屏障,撞開擁擠的人流。
“既然這個世界下定決心要對你裝傻,那就幹脆把大家都當成傻瓜吧,”話說到這裡,我終于有勇氣回頭,“隻要沒有人跳出來拆穿,那這謊言就永遠都是真實。”
人群嘈雜,我在擁擠的世界裡提高嗓音,隻和亂步一個人說話。
“你不妨看看,這個世界能配合你演出到什麼程度。”
因為。
“世界是屬于我的。”我用無比确信的語氣,不無驕傲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