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的台詞,”鐮泷借着身高優勢,快速地從門縫中掃了一眼那因為過于狹小和簡陋,所以一覽無餘的室内,“社長不是應該在準備升學考試嗎?為什麼會待在這種地方。”
“那是……有理由的。”過于不自然的停頓,即使如此,也沒有說出任何具體的原因,和平時雷厲風行的社長完全不一樣,讓鐮泷的心不由得一沉。
“難道是受了脅迫?有任何麻煩都請務必告訴我,為社長分憂是我的責任。”鐮泷近乎急切地傳達着自己的擔憂,然而,卻起了反作用。
“鐮泷,我信任你,才把公司交給你的,結果你用來打探我的行蹤嗎?”站在那裡的社長,明明是個比他更瘦小的少年,灰黑色的眼睛裡,卻有種居高臨下的冰冷。
“說什麼‘任何麻煩’,你現在站在這裡,對我來說就已經是最大的麻煩了,這種事情,你不懂嗎?”
“社長……”
“我們隻是工作上的關系吧?”少年的語氣冷漠,“做好你該做的事情,不要來窺探我。”
說實話,幾乎就要退縮了。
但這是不行的。
這種時候就會意識到,剝離掉那些唬人的光環,在那些光鮮亮麗的外殼之下,社長終究隻是一個孩子。
對于孩子來說,經營公司或許就像打遊戲一樣,是隻要選對選項,就能輕松通關的東西。
然而人生畢竟是比遊戲更加困難的東西,既沒有選項,也沒有攻略,所以遇到無法攻克的難關,比起解決,更想要逃避。
而所謂成年人的勇氣,就是不能被那些紮人的表象所欺騙,而是要負起責任,面對那些真正重要的事物,将想要傳達的東西,好好傳達。
“對社長來說,或許是那樣的吧,”鐮泷聽見從自己喉嚨裡發出來的聲音,比想象中還要大,“但是對我來說,社長不光是上司,更是重要的恩人。”
“正因為如此,即使今天會被社長辭退,我也絕不能坐視不管。”
社長的表情,比起被冒犯,更接近于困惑,“鐮泷,你到底想要我做什麼?”
“我希望社長能照顧好自己,”鐮泷說,“升學考試,或者公司的事情,都無所謂,那是社長自己的選擇,但是住在這樣的地方,一天打十份工,随便地應付三餐,這不是正常人的生活方式。”
社長的表情看起來更加茫然了。
鐮泷歎了口氣,“您現在的生活方式不健康,更沒有幸福可言。”
他直視着社長的眼睛,“我希望您能普通地獲得幸福。”
“……不會一直這樣。”沉默已久的社長,終于開口,“理由我沒辦法告訴你,但是,在春天之前,就會結束的。”
“您能和我約定嗎?”
“嗯,我保證。”
得到了承諾的鐮泷,終于松了一口氣,露出了笑容,正因為知道社長不是那種無謂約定的人,他才能放心。
“既然已經來了,那就請您順便放我進去,至少能為您收拾一下房間,做點熱食……”話還沒說完,他就被一股超乎想象的大力推了出去,木門貼着鼻尖,毫不留情地被甩上。
“你太啰嗦了,鐮泷。”社長冷酷無情的聲音隔着薄薄的木門傳過來,“這裡沒有需要你的地方,你可以走了。”
這樣說着的社長,嘴裡發出了驅趕小動物一般的噓聲。
又變回平時的社長了。
終于安下心的鐮泷,堅信社長會履行約定,重新投入到基金會的事務當中。
然而,不知為何,春天好像比想象中更加漫長。
今天,到底是第幾個三月三十一号?
就像循環往複的指針,不會翻頁的日曆,恍惚地重複着的一天天,每次鐮泷打開手機,總覺得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然而一切明明都在依照日程進行。
社長,還不能獲得幸福嗎?
那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NPC,在停滞的存檔裡,每天被重置的微小祈願而已。
然而,所謂奇迹,或許正是由無數微小的祈願所彙聚成的蝴蝶效應。
當終于接到社長的電話的時候,鐮泷不知為何,有種恍若隔世的如釋重負。
就像世界終于開始重新轉動,度過的時間終于有了意義。
聽着聽筒裡社長裡久違的聲音,他甚至有種落淚的沖動。
然而,這種沖動,很快就被别的東西替代。
“其實我這裡有個人,需要你幫忙審訊一下。”社長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而聽不出情緒。
“審訊。”鐮泷茫然地重複了一遍這個詞。
誰?我嗎。
不是,社長,我們是清清白白的正經企業啊,在下二十多年的人生連隻雞都沒殺過,突然讓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文職秘書去審訊别人,是不是有點強人所難了?
“是,有什麼問題嗎?”聽筒的那邊,社長的聲音是那麼理所當然。
作為完美的秘書,審訊這種事情當然也不在話下。
秘書包袱很重的鐮泷,完全做不到拒絕自家社長的這種合理請求,心一橫眼一閉,硬着頭皮說出了那句,“不,沒有問題。”
挂掉電話的瞬間,他頓悟了什麼,對着公寓的夜景落地窗,無框眼鏡的鏡片上,白光一閃,深沉道,“社長終于要把這座城市收入囊中了嗎?”
他轉身,在書桌前坐下,打開電腦,《橫濱地下世界制霸計劃7.0》,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