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渑道人一如既往地在翻閱文籍,身前那張錾紋檀木桌上放着兩杯溫度正好的茶。
圓正走至桌前,端端正正行了個揖禮才坐下。陵渑道人放下手中書冊擡頭,似笑非笑道:“大師這是何意?”
“此次叨擾聖師還請見諒,”圓正撫順僧袍,沉靜對上陵渑道人的目光,“隻是寺中陣法日久似有缺損,貧僧不精陣法未敢擅動,特來煩請聖師前去補陣。”
陵渑道人面上沒有一絲意外,隻慢條斯理道:“大師未敢擅動?”
他意味不明地打量沉默下去的圓正數眼,終于開口道:“說來與大師相識已久,還沒怎麼去過貴寺,吾也是該去拜訪一二。——寺中陣墨可還有餘?”
圓正低眉俯首:“尚有鲛珠五升。”
“補陣足矣。”陵渑道人平靜起身,如瀑白發垂至身前。他垂眸看着圓正天靈處的戒疤,吩咐道:“吾會與大師一同歸寺,還請大師稍等片刻。”
“阿彌陀佛。多謝聖師出手相助。”圓正合掌斂目,待陵渑道人上樓後才睜開眼。
他正對着窗外,睜眼便能看見庭中那株茁壯茂盛的椿木。圓正出神望着藍綠枝桠後的天穹,直至陵渑道人重回第三層才收回目光。
他聽着動靜起身,見到人卻微微一愣。隻見來人一身樸素灰袍,黑發齊整束冠,極為低調。不知陵渑道人用了什麼法子,眼下他這張臉骨相都有了變化,面容平淡無奇,隻眸中偶有暗光流轉,方叫人能辨别出些許高深來。
“分神而已。”陵渑道人見圓正流露出幾分遲疑,慷慨解釋道。
陵渑道人輕易不出宮,但明塵寺裡那陣法經不起耽擱,連圓正都驚動了,想來必須得親自去一趟。不過季煊日日要來問安,把陵渑道人看得比命還緊,司天監裡不能沒人,因而還是遣分神去明塵寺最優。
圓正一瞬便收好情緒,感歎道:“聖師大能。”
陵渑道人不在意圓正說了什麼,隻随意道:“那就動身罷。大師如何來的我等便如何走。”
圓正久居明塵寺中,常有人來請他解經,不便貿然離寺,此番進京還是乘了請相寺藏經的東風。明塵寺住持既然是從相寺正門進的,自然也得從相寺正門走。
不多時,相寺中便悄無聲息多了兩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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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塵寺請經,照例該在寺中留上幾日,開堂講經以宣佛法;此次卻取過經留了個宿就走。相寺幾位大師依依不舍地将明塵寺一行人送至門口,望着他們匆匆背影摸不着頭腦,直憂心寺裡待客出了什麼差池。
若是要補陣倒也不用這麼急,陵渑道人本要順着明塵寺的安排走,可孰料他當晚便感應到陣法被破。
明塵寺那座陣法布置經年,僅是缺損絕不至于徹底損毀。
陵渑道人平複陣法對布陣者的反噬,要求圓正明日動身返寺,面上完全看不出喜怒。
圓正得知陣法損毀後有些驚疑不定。“貧僧動身前是有處缺損,但可确定陣法尚能運轉。……”他身上若隐若現的焦灼很真實,“此事是貧僧考慮不周,還請聖師原諒。”
經營多年的陣法一朝損毀實非小事,但陵渑道人依舊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樣,有一搭沒一搭地撚着發梢,聽見圓正請罪後才擡眸看了他一眼,仍未作出什麼回應。
次日大早,圓正領一衆弟子踏上回程,隊中添了位要瞻仰明塵佛法的貴客。貴客給香油錢很闊綽,因此不到兩日,一行人便回到了明塵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