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幾息,孟廣白手中的通靈佩收到訊息:“孟兄,落點空曠,可以進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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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運氣很不錯,林鶴歸一出陣就望見一方城池和城門上隐約可見的“孿城”二字。
四下無人,這一端陣點正好落在孿城郊野某座荒山上。
林鶴歸給孟廣白發完訊便觀察起下頭孿城的情況。
孿城三座城門緊閉,城河水道在夏日下靜默流着;城外零零散散聚着幾批人,約有四五十人,看樣子是染了病來孿城求醫,不料孿城城門封死,隻能倒在路邊挨着,幾乎分不出是凡人還是修士。
南郡在仙郡轄下首郡,仙門百家林立,郡内大體上凡人略少于修士,大城中修士更是隻多不少。修士經過引氣築基,體質已經不同于凡人,不說百病不侵,尋常病症通常也不會找上門來。但如今孿城醫館卻被逼得乞援,說明這次疫病絕不簡單。
怕是一場苦戰。
從聽到南郡來的消息起,林鶴歸心頭就隐隐繃着一根線;現在在孿城郊外,這股異樣的感覺就更為明顯,惹人不安。
他眺望孿城上空那層淺淡黑氣,錯神間好似看見一張巨網籠住了這方本應熱鬧繁華的城池。
待孟廣白也出了陣法,林鶴歸信手抹去兩邊陣法的痕迹,同孟廣白簡單說了自己的觀察。
孟廣白和幾位醫修望向山下城外的散亂人影,臉色頗為凝重。
确認無人掉隊後,衆人不再耽擱,乘上帶有望夷标識的懸舟往孿城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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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舟甫一降落,孿城的水城門便徐徐打開。原來望夷駐孿城醫館館主提前與孿城城主說過此事,一接到孟廣白的訊息就帶着令信趕到水城門接這支救命的隊伍。
岑令與風塵仆仆,隻勉強算得上整潔。他口鼻處綁着布巾,一襲長衫東一道西一道的灰,已經看不出本色;左右兩隻寬袖用布帶綁束成不礙事的樣子,褲腳也用綁帶束着。
一行人下舟,岑令與建議衆人也綁上掩口鼻的布巾,邊走邊與孟廣白簡單說起這場疫病現況。
這場疫症起源不明。起初隻是有修士來看頭疼腦熱,修為大多在破障至化嬰期,醫館簡單看過,配了幾副清熱醒神的藥便罷,并未過多注意。後來陸續有類似症狀的患者來就診,同患者有過接觸的醫生也出現了相應症狀,岑令與檢查病案冊過後确定這類病症有異,立即吩咐看診的醫修做好預防,同時聯系孿城以及鄰城幾處分館注意此事,但一時除發現新病患外沒有其他收獲,醫館斟酌之下選擇暫時收下這些病患,安置于城南隔離處留觀。
疫症真正爆發是在四日前。城南隔離處大量患病者先後出現劇烈頭痛、精神失常的狀況,有甚者以頭搶地,哀叫聲不絕于耳;部分未失常者克制住自殘的沖動,運轉真氣抱守靈台卻刺激了病症的惡化,孔竅滲血乃至喪失五感。醫修還沒來得及診斷就有數人當場咽了氣。
岑令與說及此處頓了頓,歎了口氣道:“猶如人間煉獄。”
“你們這幾日是如何救治的?”有醫修追問。
岑令與揉了揉眉骨,沉聲道:“我們這幾日發現發病者以修士為主,真氣越凝實的修士越容易染病。問過數名症狀較輕、意識尚存的修士後,我們斷定這種病痛作用于識海,嘗試出一種相對有效的方法——鎮痛藥與……麻痹識海的藥。”
“麻痹識海?”孟廣白腳下一停,語氣凝重地重複道。
岑令與肅聲道:“麻痹識海。”
林鶴歸聽着這些話默不作聲。
修士納天地靈氣入體而化真氣,分離神識以引導運轉真氣的大小周天。真氣歸入丹田,神識則存于識海,一掌“氣”一掌“念”,并列内府兩大命門。修士入道之初就開辟了識海來承載容納神識,之後随着修煉而不懈拓寬識海,其重要性可見一斑。
而現在望夷出來的醫修說,隻試出了這種方法。
岑令與簡單說完後便不再出聲,在沉凝的氣氛中領着他們沿隔離出的小道進入醫館。沿路隐約可聞隔離處的哀聲與腐氣,哪怕是行醫老手也難免後心發涼。
距醫館還隔着半條街,林鶴歸就看見醫館的招牌、對街一頂簡棚和棚前兩條數十米的、隔着簾布的長隊。人頭攢動,焦躁的氣息從每個人的身上溢出來。
他凝眉,轉頭問岑令與這是什麼情況。
雖說林鶴歸看着不像是醫修,岑令與還是不敢怠慢這位和孟廣白挨着肩同行的年輕公子。
他解釋道:“是幾位來幫忙的善師。疫症爆發後城主封城落鎖,一般人士不得出城。明塵寺算是離孿城最近的大派,平日裡也常來孿城布教。那邊得知狀況後便遣善師來。他們帶着城内缺物資來,給症狀較輕的患者登記後發藥,還給凡人分發糧食。”
林鶴歸了然點頭,跟着岑令與和孟廣白跨進醫館的大門。
醫館藥味沉悶,等着他們的是一程邊岸不明的苦海擺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