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隐沒再說話，隻低低笑了聲。

笑聲中的嘲意也隻有她自己清楚。

·

這聲笑很寂冷。

林鶴歸恍惚了一瞬，好像、似乎有個人也這麼笑過。

沒等他從這不知現實還是夢境的碎片中想出個所以然，劉斌就要回來了。

回來備婚。

這消息是杜老夫人親自來告訴杜若萱的。

無隐笑了一聲之後兩人都沒再說話，隻熟門熟路地避開多數侍從回到房中。

無隐跟在杜若萱身後關上門，走到床邊便變回銅鏡孤零零落到錦被上。杜若萱則支着腦袋悶聲坐在桌旁，也不像往常一樣将銅鏡扶起靠在床頭。

房間裡一時靜得發慌。至少林鶴歸還沒見過鏡妖和杜若萱兩不搭話就這麼硬耗着。

最後還是杜若萱先忍不住動了。

她重重呼口氣，手上勁一松拍到桌上，開口喊：“無……”

“叩叩。”有人敲門。

杜若萱一抖，皺着眉直起身，端起日常的腔調問：“什麼事兒啊？”

“萱娘，是外祖母。”一道平緩的聲音傳來。

杜若萱心中訝異，迅速起身将銅鏡轉移到梳妝台上，順手撫平了被褥，這才輕輕小跑着去開了門。

林鶴歸聽見銅鏡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外祖母，您怎麼來了？”杜若萱這會兒注意力都在杜老夫人身上，壓根兒沒聽見屋内動靜。

“怎麼，外祖母不能來？”杜老夫人掀起眼往屋内瞥了眼，眼風刮了下杜若萱，淺笑道，“萱娘不讓外祖母進屋？”

杜若萱俏生生地笑：“外祖母瞎說，您快進來坐。”

杜老夫人一邊由杜若萱半攙半挽着，一邊提着衣擺進屋，慢慢踱到桌旁坐下才開腔。

“萱娘，外祖母跟你說個好消息。”杜老夫人擡起搭在杜若萱小臂上的左手，拍了拍她還沒來得及攤平的手心。

“嗯？”杜若萱似乎知道了是什麼，眼神中帶了幾分不安。

“你啊，跟你斌哥兒的婚期訂下來咯。”杜老夫人半眯着眼，目光緩緩掃過身側站着的杜若萱，最後定在她臉上。

“就在下下月初十。正好趕在入伏前結。”

“啊？哦……”杜若萱不自覺垂下眼，手指縮了縮，“這麼快呀。”

“萱娘不高興？”杜老夫人看了圈屋内，“萱娘之前不是還跟劉家哥兒好好的呢？”

杜老夫人注視着杜若萱，忽問：“誰在我們家萱娘面前嚼舌根了？”

“哪有！”杜若萱笑開了，晃了晃杜老夫人的手，“我這不是一時沒反應過來嘛。”

杜老夫人也笑了。她拍了拍杜若萱的手，溫和道：“劉夫人已經寫信去北郡了，叫他們家哥兒收到信就回。萱娘放心，外祖母和你舅舅家幾個一定把這婚辦得熱熱鬧鬧的。”

“謝外祖母。”杜若萱低聲道，似是羞赧。

“傻囡兒，跟外祖母說什麼謝。”杜老夫人輕輕揉了揉杜若萱的臉。

她順勢端詳了片刻，喃喃道：“你跟你娘長得像啊。”

杜若萱安安靜靜地讓杜老夫人看着。

“你娘走之前跟你說什麼了？”杜老夫人道。

這話應當問過不止一遍了。林鶴歸觑了眼杜若萱臉色。

杜若萱有些疑惑，但還是乖乖地答：“娘說想看我高高興興、漂漂亮亮的。”

“好，”杜老夫人笑了，摸了摸杜若萱垂在身前的發辮，“萱娘一定是沽水最好看的新娘家子。”

杜老夫人起身，由杜若萱半扶着往外走。

“萱娘，到時候劉家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就跟外祖母說，就算嫁出去了外祖母也護着你呢……”杜老夫人側首看着身邊的杜若萱。

“好——”杜若萱拖着長音笑答，“萱娘謝謝外祖母。外祖母回屋去麼？萱娘送您去。”

“乖囡，去佛堂吧。”

“好。”

杜老夫人揮手示意她的侍娘不必跟來，跟杜若萱往後堂西院去了。

兩人說話聲漸遠。

杜若萱這次沒帶着銅鏡，林鶴歸跟不過去，幹脆靠着屋角坐下看樹看天看飄去的雲。

他看着看着耳朵微微一動。

屋内傳出細細一聲“咔嚓”。

一如先前的歎息，幾不可聞，湮沒在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