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鶴歸綴在杜若萱身後,看杜夫人停棺落葬。
墓址在沽水城郊外山腰的杜家祖墳中。
等落完棺埋完土點完爆竹,杜若萱記着外祖母的叮囑,繞碑三匝,這才算真正下葬完。
等杜若萱踏上下山的山階,日頭已經偏西。
杜若萱腳下蕩起圈圈漣漪,而她渾然不知。
她從山腰走到山腳,山上樹木先落葉後抽芽,金烏悄然移回中天。
杜若萱身上的孝服一點點泛灰發舊,樣貌越來越接近婚禮上的模樣。
清麗,溫潤,内斂。
杜若萱于十五歲踏上這條山路,終于在十八歲下了山。
拐過這道彎,有個戴着幕籬的女子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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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鶴歸感覺得出這幻境沒什麼殺意。鏡妖讓他看這些,大抵是想申明自己動手合情合理,絕非無故之舉。
當然,林鶴歸尋思,估計主要還是想争取脫身時間,不過看來她也沒想到自己入境前還有那一手。
如今恢複神體,林鶴歸破境的法子多了不少,但他還不準備出去。
既然不用擔心鏡妖逃了,不如留下看看鏡妖動手的緣由。
就目前鏡妖的表現來看,她不是嗜殺之人,那她對劉斌下如此狠手必然還有原因。
見幻境的時間流動,故事兩大主角聚頭,林鶴歸當機立斷跟上去,想再知道點信息。
他落後無隐幾步,支棱起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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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萱見了無隐便加快了腳步。無隐戴着幕籬,等杜若萱走到身邊了才轉身跟她并肩往回走。
萱娘這些年幫無隐養足了精力,化形後的氣息也一日盛過一日。這幕籬是無隐特意引月華煉成,能藏住她的妖氣。此後她隻要是人身就戴着幕籬,以便陪萱娘在外走動。
“萱娘,你應當要出孝了吧?”無隐先開了口,聲色微啞。
杜若萱側首卻看不清無隐的神情。她點頭應了聲。
無隐看着腳下的一塊塊石闆,低聲道:“你外祖母在給你選婚期了。”
杜若萱“啊”一聲,恍然道:“是哦。”
無隐頓了頓:“準備結婚?”
“是娘給訂的婚嘛,”杜若萱沒怎麼思考便道,“斌哥也惦記着,還送了這麼多東西。”
她說的是劉斌從北郡寄回、捎回的大大小小的玩意兒,有金銀禮物也有訴情錦書。
劉斌似乎早早把杜若萱歸為自家人,毫不吝啬地将北郡有意思的東西送給杜若萱,寫信給萱娘講北郡那遙遠的人情風物。
第一份送到院裡的包裹是無隐替杜若萱接過的。
無隐聽過小厮的話,問杜若萱:要收麼?
杜若萱想了想,點了頭。之後無隐便不再過問。
路途遙遠,東西不便寄回。杜若萱準備拿還給劉家,結果劉夫人不肯,她拗不過,隻得自己收着。
三年下來零零碎碎攢了幾大箱子。
“無隐,怎麼了嘛?”杜若萱注意到無隐的沉默。
白紗影影綽綽,遮住了無隐的神色。
“劉斌非你良配。”無隐還是開了口。
她聲色還是一貫的惑人,但語氣中的鄭重顯得這句話分外嚴肅。
“啊……”杜若萱好奇無隐為什麼這麼說,于是問了,“為什麼?”
她語氣中還是充滿信任與依賴。
林鶴歸注意到無隐蜷了蜷手。
這句反問叫無隐淺淺吸一口氣,指尖發顫。
她的心神在這幾日一再的刺激下有些不穩。
原是她自欺欺人地以為三年相伴抵得過這段婚約。
“那我……”無隐心緒波動一時失言,又迅速止住話頭。幕籬的白紗無風自蕩飄起一角。
不能慌。
她面無表情壓下躁動的妖力,小心揀了一條說:“萱娘,劉斌在北郡有家室。”
杜若萱被這話震了震,眼中看得出錯愕。
半晌她開口:“可他信裡說……”
“他騙你。”無隐平靜地截斷杜若萱的話。
“你……”杜若萱注視着白紗,似乎想看清無隐的眼睛。但白紗重重,連仙人的感知都能避過,而她隻是個凡人,看不透。
杜若萱遲疑幾息,選擇不偏信任何一方:“斌哥就要回來了,到時候我親自去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