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展臂,白鶴啄水似的點了點她掌心,擡頭對上萱娘濕漉漉的杏眼,微微歪頭含笑問道:“萱娘,以後我陪你,怎麼樣?”
無隐一雙丹鳳眼眼尾向上挑,語氣随意,眼神沉靜。
萱娘忽然遲疑了。她無意識揉搓着被角,向後縮了縮。
“我……我不知道。”
無隐拍拍自己額頭,“啧”了聲。
“我多餘問……”她好像有些懊惱。
“算了,反正我也不會走。”她走到床沿拍了拍銅鏡,擡頭坦然道,“你想人陪就叫我。平時多帶着銅鏡出去曬白月,我就能多出來會兒。”
萱娘懵懂點頭。
無隐看着她這副神情,目光柔軟。
“啧,我怎麼這麼吃你這套。”她含糊抱怨。
萱娘沒聽清:“無隐,你說什麼?”
無隐潇灑擺手:“沒什麼。”
無隐打量着萱娘臉色,确定她心緒平靜很多後才放下心。
她轉身準備回銅鏡中,忽然轉頭問:“我記得,你們喪事要守孝?”
萱娘情緒又低落下來,默不作聲點了點頭。
無隐無聲舒了口氣,不知是歎息還是放心。
她耐心叮囑:“阿萱,有事可以找我。”
萱娘攥緊的手不知不覺松開了。她看着無隐透亮的眼眸,答應了。
·
幾日後,杜家主母出殡。
這幾日杜若萱懷裡揣着銅鏡磕磕絆絆地跟着杜老夫人安排杜夫人後事。
來吊唁的人不少,就算杜若萱不怎麼走動,林鶴歸在這方圓四丈裡也大體拼湊出了杜夫人生前事。
杜夫人本名杜蘭,杜家長女,在全沽水聲名遠揚——不僅因為她靠經商注資給杜家打好了官家關系,是杜家這一代堂堂正正的當家主母,還因為她風流。
杜夫人年輕便知慕少艾,少時在學舍招惹過不知多少少年郎,杜家夫相、萱娘她爹趙玉書就是其中之一。
杜夫人十八那年,杜老夫人看不下去,給杜夫人安排了相親會,希望一場婚姻能讓她收收性子。一衆待選者中,杜夫人揀了當年學舍首名結業的趙玉書當夫相。杜夫相入贅後,杜夫人也還是常常流連在外,不過多少改了性子,日落後也知道回家了。
杜夫人性子利落,平生友人衆多,其中最要好的卻是劉家夫人。
後邊的話,憑林鶴歸的耳力竟也沒聽清。
林鶴歸心中啧啧,依靠婚禮上看到的劉母形象,也把原因猜了個大差不差。
出殡時辰到了,萱娘支着胳膊摔過盆,挑起招魂幡。
她本以為自己會慌亂無措,但當她站在鬓發花白的杜老夫人面前,懷裡揣着沾染了體溫的銅鏡,發顫的心竟然定了下來。
于是沽城人看見,杜若萱神情平靜流着淚,一身缟素走在棺前。
林鶴歸注意到有路人駐足默哀,附耳竊竊:
誰家?怎麼是女伢伢領棺,不合規矩吧?
诶诶,是城北杜夫人出門。
杜夫人啊……那是了。
林鶴歸跟着杜若萱,沿着路邊走。
他回望來路,看見青石路上飛灑漫天白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