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
次日上朝,果然有一位禦史出面,為元青争等人請封賞,皇帝也就此收手,囑咐亓侍郎三日内将結案書交上來。
元盛二人下朝後一起走,卻不想在衆目睽睽之下,被一不速之客攔住:“元主事莫走!”
來人擋在了他們的去路,哭道:“青争,我是何平豫啊,我求你了,你能跟亓侍郎求求情嗎?能不要把我爹置于死地嗎……”
盛舒宇瞧着他,覺得有些眼熟:“你是文武盛宴那日,與我搭話之人?”
此人正是戶部主事何維庸家的大公子,何裳,他黑眼圈已要砸到鼻翼了,十分濃重,往日紅潤的氣色也消失不見,胡茬刮得有一塊沒一塊,短處也冒着青。
他迫切道:“盛狀元,我那日還想要幫你查案呢,你還記得嗎?我是好心的,雖然我爹這樁事證據确鑿,但判罰一事,還是要看結案書的,你能幫我跟亓侍郎說說好話嗎?”
元青争并不想理他,拉着盛舒宇的衣擺要走人。
因為他就是元青争少年在皇城裡時,揍的那個嘴最賤的侍讀。
二人打過一架後,從此不相往來,如今竟求情求到她這裡了:“我二人人微言輕,何公子另請高明吧。”
下朝的洪流緩慢下來,都裝着繁忙,在一旁看景兒。
何裳心一狠,顧不得臉面,直接給他們跪下了:“二位,你們如今立了功,又和亓自培相識,我這也是走投無路了,不然不會如此做派的。
官場不就應該這樣嗎,今日你幫我一把,來日我幫你一遭,方能長久啊!若今日二位施以援手,我何裳必然此生感激不盡,當牛做馬,絕不推辭!”
元青争不為所動。
心道,你找我找得着嗎?我一個年級輕輕的五品主事,多少人還不服氣着呢,我哪有那麼大的能力管你爹的事啊?
就算有,就憑着你和我的交情,我巴不得你掉下雲端,遑論相救!
盛舒宇也不想幫:“何公子,我二人說到底才入仕不久,且正在侍郎手底下讨生活,聽從安排還來不及,哪有返其道而行之的呢?”
何裳揪住元青争的衣袂,一把鼻涕,一把淚,求道:“二位今次是立了功的,又身在刑部,你們不幫我,那就真的沒人幫我了呀……我給你們磕頭了,求求你們,救救我父親的命吧!”
他作勢要磕,元青争捏着他的胳膊,一把給他拉了起來,不願消受這份折壽的禮:“你這是做什麼?!你求我二人有什麼用?!你不如直接去求亓侍郎,還比求我們上道一些!”
她奮力一推,把何裳推得踉跄幾步。
何裳哭得眼淚鼻涕混一起,十分頹喪:“我求了,我誰都求了,我就剩陛下還沒求了,但我見不到,元小侯爺,以前都是我的錯,你大人不記小人過,我求你……”
話音未落,遠處走過來個異常俊秀的官員,身着四品朝服:“何平豫,你成何體統,快把眼淚擦了,丢人丢到百官面前,你爹希望看到你這樣嗎?”
元青争瞧他一眼,點頭緻禮,此人正是左相之孫,江東。
何裳見他過來,直接又跪在了他的面前,眼淚撲簌簌的繼續落:“問之,我真沒有辦法了,我真沒有辦法了啊,你要不就答應了我吧,我把我家的銀子都給你……”
江東立時後撤步。
他面龐棱角分明,雙眸深邃含情,鼻梁高挺而又不顯突兀,此刻濃眉微提,俊朗的面容直擊人心。
“何裳!此案上達天聽!你求誰都沒用!别在這裡丢人現眼了!”
他有些不耐,烏紗帽下半披發,腰腹緊實,長身玉立:“你若聽我的,那就還能保住你這房的泰半性命,若不聽我的,就都等着沒入奴籍,充軍流放吧!”
元盛二人看得,一時沒挪動腳。
何裳看着他,最終無力的癱坐在地,任由過往的官員斜眼瞧着他,指指點點他,渾然不覺如何。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怎麼自己今年才登科,家中就在一夕之間,出了如此大的變故?
他還有諸多抱負未能施展,還有滿腔的報國之心未能表現……
可他爹要死了!
他保不準也要被流放!
他又做錯了什麼呢?!
自己這前半生的苦讀,到底算是什麼?!
幾人一時都不出聲了,元青争瞧着他,内心雖有波瀾,但萬萬做不到出手相助,以德報怨的事兒,她這輩子都做不來。
良久,何裳才慢慢爬起,眼神呆滞的往午門外走去,步步踉跄,跌倒又爬起。
他走遠了,江東才和元青争打招呼:“青争,别來無恙啊?荊州之行可還稱心?”
元青争報以微笑:“一切都好,不知問之兄,給他出了什麼主意呢?”
江東往午門的方向掠過一眼,他眼裂修長,即使側首,眼波也在潋滟:“我讓他找找,府裡還有什麼他爹的罪證,主動交上去,讓他這一房從待罪變成立功,如此也算有所保全。”
她心内一詫。
哪有人教唆親兒子,把自己親爹推出去砍頭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