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招一式,既要人命,也要美感。
隻見他運力一掌将遠山擊倒,月光霎時清明褪去猩紅,又迅速從地上拔起帶着血芽的長刀,單手高高舉起,要抹了遠山的脖子。
料峭晨風驟然吹過,揚起他高束的發絲與行裝衣袂,微微弓步蓄勢待發,殺人的場面美得詭谲。
刀落!
“俠士且慢!”元青争連忙喊道。
千鈞一發。
那薄薄的刃,在距離遠山的脖頸僅餘兩寸處停下,失去了生命威脅,他略一放松,徹底昏死過去。
元青争從樹後閃出身來,伸手打着招呼,邊跑邊喊:“請留活口,請留活口~”
俠客堪堪住手回頭望向兩人,盛舒宇驚喜出聲:“子衡!”
“想我了吧?我遠遠瞧着就像你~”俠客挑起遠山扔掉的上衣,擦刀又收刀,就是不去扶他,問道,“青争,你二人這是在做什麼?”
元青争剛到近前,略微睜大了眼眶:“俠士認得我?”
盛舒宇吃痛,說話也沒力:“青争,他是太行武極巅少主,周慕。”
故人。
元青争抱起左掌右拳的江湖禮,喜道:“周慕,别來無恙。”
周慕回禮,微笑着道:“一别經年,别來無恙。”
還不等兩人再寒暄一番,盛舒宇就揉着胸口站起身來,截斷了話口:“時不待人,子衡,快快把那妖道綁了,我們進城,一切回頭詳說。”
周慕看得出來他們有要事,趕緊往回跑,撿起打架前扔掉的包袱,彎了眉眼:“我都遇上你們了,就不用再腿着進城了吧,你們誰載我一下?”
不等回答,他看向元青争,陽光燦爛的問:“……青争,你可以載我嗎?”
元青争剛費力把遠山放在盛舒宇的馬上,又把那個小孩兒帶上了自己的馬,坐在鞍上,笑着向他伸手:“來!”
周慕握住,蹬腿上馬,抱住他的腰腹,不言語了。
三人一屍,直奔平京城。
刑訊房裡,天色将明未明,元盛二人頗有氣勢的坐在桌後,燃了一根殘燭。
遠山被綁在幾步開外的刑架上,側邊牆面挂滿了刑具,刃邊森然,黑黢黢的在張牙舞爪。
“打鬥之時,你說那些孩子的死,我們也不無辜,”元青争問道,“作何解釋?”
遠山垂眸看着自己被潦草處理過的膝蓋,腳腕間合好扣的鐵鍊,滿是不屑:“解釋?我說的難道不通俗易懂嗎?讀書人怎麼也聽不懂人話呀?”
這一句試探過後,二人随即明白,直接問怕是不行了,得耍耍心眼兒才能讓他開口。
盛舒宇把着硯盤在磨墨,狀似随口道:“遠山,我二人新官上任,這些刑具用起來不知輕重,你死了,我們最多也就是換頓訓斥,三清觀依舊會被搗毀。”
“哎?那觀主老道并不像你一樣是個硬骨頭吧!”元青争面上帶笑,話藏着刀,“他……會三緘其口嗎?”
“呵,瞧你們這樣子,芝麻大點的官兒,”遠山行走江湖的确也不是傻子,問道,“你們有權利,留下我的命嗎?”
如果自己什麼都交代了,最後還是要殒命,那他圖什麼?
“我二人立功心切,你若是肯配合我們,将事情的主體交代了……”
元青争誘道,“那細枝末節裡有沒有你,我們怎麼會知道呢?”
遠山梗着的表情有了些松動。
盛舒宇幫腔:“這些孩子的遭遇,保不齊都是那老道所為呢?我們進行抓捕,老道負隅頑抗,自裁以謝其罪,我們确實……沒攔得住?”
是呀,都是那老道幹的!
遠山這次是真心動了,他隻是拿了錢财,裝作道士保護道觀的,他什麼都不知道,他也被那老道給騙了!
“我們一回來便開了刑訊房,現在雖是四下無人,”元青争趁熱打鐵道,“可再過一會兒,大家都來上值了,那有些事情,我二人可……”
他的表情就與昨日求宿時,那老道為難的表情一般無二。
遠山一咬牙,問:“那我之後,要蹲多久的大獄?”
盛舒宇回他:“量刑之事其實主要取決于你,你交代的越詳細,就能越少受牢獄之苦。反之則反之。”
遠山終究還是經驗不足,被攻下心來,低着頭,聲音也不大:“……我說。”
毛筆汲墨,盛舒宇準備記錄口供,元青争把紙張給他鋪好,還貼心的壓上了鎮紙。
“其實護城河中的那個怪物,就是個障眼法,”
遠山斟酌開口,“南邊人把這玩意兒叫鳄,是從且闌國引過來的,并不适應平京的氣候。
所以老道回回都估摸着它的死期,再從南邊往這裡運新的一條。”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老道他還有張自制的魚皮衣!穿上後活脫脫的像這玩意兒……
他在河邊捉了小孩,綁起放血,用來煉延年益壽大補丸!”
元青争眸中寒光一凜,忙問:“是誰要吃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