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紫薇在被領回府前,在鄉下的日子并不好過。養她的那戶人家孩子比較多,打打罵罵、食不果腹、衣不保暖是常态。
因常年幹活,皮膚黝黑,十指粗糙,剛領回府的時候就是一個小黑妞。好在模樣還是标志的,她自認多捂捂養白些也不比長安其他貴女差。
故而,平時是能待在屋内絕不出去。像今天日頭這麼曬,如果不是為了懲罰林銀柳,她是不可能來花園的。
她嫉妒林銀柳,特别是那一身細皮嫩肉,恨不能剝了套自己身上。
頂着烈日過來,見林銀柳仍然站在樹下,林紫薇立刻闆起臉。可随後見對方看到自己後慌張低下頭,輕抿的薄唇又微微上揚。
林銀柳的謹慎卑微無不提醒着,現在她才是這個家正兒八經的娘子。
本來林紫薇回來後,林銀柳是要被送離林府的,但就在要被送走的前一天,還是被留了下來。因為林紫薇打聽到,那個和林家定了姻親的溫家二郎是個病秧子,她不想自己嫁過去沒幾年就守活寡。
林奎夫婦對這個親生女兒有虧欠,自然不舍得勉強。一想,反正交換庚貼上寫的是林銀柳的名字,到時候由她嫁過去,溫家即便要挑錯處,他們林家也不是不能解釋。親生女兒流落在外十四年,吃了那麼多苦,他們也不想女兒下半輩子繼續受苦。
再說了,溫家出事,溫經武得罪了上頭,被人找茬撤了官職。現在溫家隻空有爵位沒實權,在這個荀貴遍地的長安,還不如一個京兆少尹說話有分量。
那與林家定親的溫謙自小體弱多病,能活幾年都是未知數。這樣的人家,娶到光祿寺少卿養女為妻已經很不錯,哪還有底氣挑剔。
故而,曾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林銀柳,在林府地位搖身一變,從嫡女變成養女。不,名義上是養女,實際上這段時間和粗使婢女無異。
林紫薇看着這個幹了兩個多月粗活仍然曼理皓齒的人,心堵的厲害。
這兩個多月來,她是鉚足了勁折騰,恨不能讓這個鸠占鵲巢十四年的人把自己過去受的苦也受一遍。可這人好像并沒有因此而變得多不堪,如果不是因為身上穿着婢女的衣裳,隻怕一眼望去還以為是哪家嬌養的小娘子。
她郁悶到捂住胸口,阿碧以為她曬得慌,忙道:“娘子站到這樹底下來吧,涼快些。”
林紫薇這才反應過來,她竟傻乎乎的站在烈日底下。
狠狠瞪了林銀柳一眼,被阿碧攙扶着走到樹底下,才又覺得清爽多了。
她心疼看了看自己的手,好不容易捂白了些,可别又黑回去了。
林銀柳也很識趣,在她過來的時候,主動走到烈日底下,準備接受林紫薇的訓斥。
不過一兩個月,一切竟已是那麼的熟悉。
“好你個阿柳,讓你澆灌園中花草,你竟躲在這樹底下偷懶,莫是不把我的吩咐放在眼裡?”
“娘子聽我解釋,阿柳一個上午都在認真澆灌花草,累了才站在這樹底下歇一會。怎知就給阿碧姐姐瞧去,誤會我在偷懶。”林銀柳邊解釋邊偷偷打量,今日林紫薇看着心情不錯,應該不會重罰自己吧。
阿碧就知道她會甩過給自己,趕忙辯解:“娘子,婢子沒有誤會,阿柳就是一直躲在這樹底下偷懶。你瞧瞧園子裡這些花草樹木,至少有一半沒被澆灌的痕迹。”
她雖然來去匆匆,可也是有打量的,一眼看過去,那些花花草草蔫蔫的,哪裡有澆水的樣子。
林銀柳真覺得冤枉,林府花園那麼大,哪可能一上午就澆灌完。可也知道,林紫薇是不會聽自己解釋的。與其做徒勞的辯解,不如就由着她吧。她雖然心眼小了些,總歸沒什麼大惡之心。折騰人的手段,來來去去不過是罰跪挨餓幹粗活。
烈日下,她纖瘦的身子穿着不合身的衣裳,單薄羸弱到讓人不忍。低頭不語的樣子,也給人感覺格外垂眉順眼。
林紫薇不明白,在林家這麼好的條件下長大,這個林銀柳怎麼就沒長豐腴一點。弱不禁風的,連衣服都撐不起。這一點上她還比不過自己。
壓下一閃而過的心軟,林紫薇闆起臉,道:“你這般無視我的吩咐,休怪我責罰。”
林銀柳知道,這時候乖乖認罰才是上策,她乖巧點了點頭:“娘子賞罰分明,阿柳認罰。”
林紫薇很滿意,她最滿意林銀柳的地方,就是識趣。
“看在你認錯态度好的份上,就罰你澆完這些花花草草後,把我衣服拿去洗了。”
“娘子,會不會太輕了?阿柳總是逆娘子的意思,這次必須重罰。”一旁的阿碧聽得擰眉,小娘子那些衣物都很新淨,洗起來根本不費力氣。
“這……”被婢女這麼提醒,林紫薇也覺得好像太輕了。
想想更氣了,好像就是因為每次要懲罰她的時候,她就低着頭裝可憐,才讓自己心軟輕拿輕放。
這次,她一定要狠狠教訓林銀柳。
“花也不用給你澆了,阿碧,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