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哼了聲，沒有否認。

他頓了下，語氣變得緩慢認真：“我在想，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車廂裡安靜了幾秒，隻剩水瓶被她握緊時發出的輕響。

他輕聲說：“你之前不是說過，灣城的早晨有海風，夜裡安靜得不像話？我這次真的認真考慮了，如果你想過去，我可以安排。”

“灣城那邊的事，我其實一直在考慮……也想着，如果你願意，能不能一起去，換個環境，也許能開始一點新的東西。”

懷念側過臉看着他，那一刻的夜色柔得像水，連她眼裡的笑意都變得輕緩。

“你這是提前預定我的行程表？”

“我在計劃我們之後的生活。”他望着前方，眼神專注，“我知道你不太喜歡别人替你決定，但這一次，我真的很想親口問你——你願意一起去嗎？”

懷念沒馬上答話，靜靜看着他，眼裡有光在一點點浮起。

“如果我去了，你是不是又要早起去跑步，回來拎兩大包早餐，說什麼灣城特色早點我必須試完一圈？”

“我還會下廚，每周兩次。”他側目看她，認真承諾，“不鹹。”

她笑出聲，低頭靠向座椅背，輕聲道：“那你最好提前選好鍋碗瓢盆，我去不去，還得看你的誠意。”

時嶼手指輕敲方向盤，眉目間是藏不住的笑意。

“那我今晚回去開始選。”

“太着急了吧？”

“怕你反悔。”

她沒有再調侃，隻是輕輕吐了口氣。

“時嶼，”她忽然開口，聲音有些低，卻清晰，“你知道這次我願意複合，不是因為我後悔了什麼。”

“我知道。”他說。

“我隻是覺得——”她偏頭望着他，“如果現在的我們真的能變成更好的彼此，那就值得再走一遍。”

“這次不會重蹈覆轍。”他說。

懷念輕輕點頭，望着窗外那片夜色微亮的江面，心像水面一樣被風輕輕吹開。

她握着水瓶，輕聲開口：“那就……一起去吧。”

車速未變，但整條路仿佛被點亮了一般。風吹過兩人之間的空氣，帶來一點不可言說的溫熱。

時嶼轉頭望她一眼，眼神深遠又柔軟，輕聲道：“我們走慢一點，但走遠一點，好不好？”

辦公室夜已深，落地燈灑下溫暖的光，窗外是城市高樓的輪廓線，靜默中閃着燈火。

江昱恒抱着筆記本從會議室出來，扯了扯領帶：“灣城這幾個備選區，我拉了地段評估表，你看看。”

時嶼正站在白闆前，轉頭接過筆電，掃了一眼，點點頭：“南渚片區的産業支持是夠，但寫字樓那邊供應量大，價格反而不穩定。”

江昱恒走過去，把另一個圖層點出來：“我倒覺得城東開發區更可控，政策穩定，周邊還有幾家我們合作企業的分部。”

“問題是交通。”時嶼說，拿起馬克筆在白闆上畫了一圈，“那一帶通勤時間長，懷念之前在灣城待過一陣子，跟我說過——下班一高峰，半小時堵在高架上是常态。”

江昱恒挑了下眉：“你現在選址都考慮到她的通勤了？”

“順便。”時嶼淡聲說，語氣聽着正經，語氣卻透着不動聲色的偏愛。

江昱恒笑了一聲，沒戳破，指着屏幕繼續道：“如果城西新金融園區那邊樓盤能提前交付，我們可以考慮預簽三年。配套全、園區好、人才集中。”

時嶼沉吟了一下：“可以讓行政去打探一下園區招商情況，還有人力資源流動數據，我記得他們年初才招了一批AI方向的企業。”

江昱恒點點頭：“嗯，遠舟那邊如果确定要下半年進駐，也得提前對接。”

“對。”時嶼合上筆電，看向窗外夜色，“我們不能隻搭自己的台，也得讓遠舟願意唱這場戲。”

“你打算常駐灣城？”江昱恒忽然問。

時嶼沒立刻回答，過了幾秒才道：“不常駐，但可能會經常過去。”

“懷念也過去？”

“她還沒說要搬，”他頓了下，嘴角卻輕輕翹了一點，“但我會慢慢讓她覺得，搬過去……剛剛好。”

江昱恒沒再說什麼，隻是低頭寫備忘錄的時候，笑了一下。

白闆下方那行被圈出的字還未擦去，時嶼在一側坐下，翻出另一份員工近三月的外勤記錄。

“前期三天調研，主要是對接園區招商、勘察辦公樓環境，還有人才市場走訪。”江昱恒拉開椅子，“不需要高層去，但最好能說得上話，有一定獨立判斷。”

“林喬喬和周彥辰。”時嶼随手點了兩名，“一個BD線，一個HR副手，業務熟，反應快。”

江昱恒點點頭，沒異議，但随後又道：“葉瑾瑜呢？項目調度這塊她比周彥辰更熟，口碑也穩。”

“她剛從上個案子下來，還沒休完假。”時嶼淡聲道，“而且這趟時間短，不需要項目統籌深介入。”

江昱恒輕“啧”了一聲，看向時嶼：“你這不是怕她去，是怕葉栗跟着摻一腳？”

時嶼沒否認，隻是挑了下眉：“你覺得讓他們倆搭班去灣城，三天回來還能繼續共事？”

“……行。”江昱恒聳聳肩，算是服氣，“那就林喬喬、周彥辰。”

“喬喬最近跟遠舟那邊也有來往，可以借這個機會打聽一下他們的落點意向。”時嶼頓了頓，語氣像随意一提，“也看看她适不适合後面常駐灣城分部。”

江昱恒聞言瞥了他一眼，像想起什麼，唇角露出點若有若無的笑意，卻沒說什麼，隻擡手敲了敲桌面：“那我明早安排人事提案。”

“辛苦。”

“彼此彼此。”他站起身，捎帶地看了眼桌上的水杯，又笑着感慨，“你以前出差都是一個人看安排，現在考慮得比我還細。”

時嶼沒回話，隻是擡頭看了眼天色，燈下的神情安靜卻不乏清晰：“這次不一樣。”

夜裡十一點多，小區安靜，樓道裡隻剩下輕輕的風聲和偶爾一兩戶亮着的燈。

葉瑾瑜和江昱恒一前一後走在回家的路上。兩人今天都加了晚班，恰好一起下班，一起從公司回家——畢竟住得隔壁，順路已成習慣。

江昱恒手裡拎着她加班時沒來得及吃完的便當盒，側頭看她：“最近回得晚，好幾天了。”

“嗯，公司這陣子忙。還有家裡的事。”葉瑾瑜腳步慢了點，像是在醞釀什麼，過了片刻才低聲開口，“允然的留學手續在推進了。”

江昱恒停了下腳步，看她一眼，沒說話。

“今天拿了材料，中介這周開始準備遞簽資料。”她語氣不急，卻明顯比平時輕了點，像是說出口就得多花點力氣，“出發時間大概是兩個月後。”

“你狀态有點不一樣。”他看着她，“怎麼了？”

她輕輕呼了口氣，眼神落在前方昏黃的路燈下。

“他提了個要求。讓我陪他一起過去。”她停頓了一下，“不是陪讀，是送他走——至少得陪他落地，安頓好入學前的一些事。”

江昱恒聽着，沒立刻回應。他眉峰一動，目光輕輕收斂了些。

“你答應了？”

“嗯。他說，從小都是我帶他走進很多地方，現在他第一次離開我太遠，他希望，起碼頭一站，我也能在。”她嘴角動了動，“我不能拒絕他。”

江昱恒垂下眼，像是沉思了一瞬，然後輕聲道：“你不該拒絕。”

她轉頭看他。

“你是他姐姐，是他在世界上最信得過的人。他說的那些話，我能理解。”江昱恒慢慢開口，聲音比平常低了幾分，“我也希望，如果有一天，我要踏進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第一個看見的人是你。”

葉瑾瑜怔了一下，目光微閃。

“你陪他去，我支持。”他接着道，頓了頓，“但我也想和你們一起走這一段路——我去，不是因為你需要，而是因為我想。這種事，不是每次都能遇上，我不想站在公司等你從遠方回來——我想和你一起走一小段路。”

“你要一起去？”她有些意外。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他語氣平穩，“工作上我能調開幾天，這種事，錯過一次，就沒第二次。”

她沒立刻回應，像是真的有點動容，指尖輕輕揉着掌心。

半晌，她才輕聲說：“我們還沒走到那一步，我沒想過讓你參與這種……家庭的告别。”

“那我隻是作為一個‘朋友’去送送你弟弟，送送你。”他目光認真，“不是以家屬的身份。”

她嘴角輕輕動了動，低聲道：“可是你不是‘隻是朋友’。”

江昱恒靜靜地看着她，許久，輕輕地笑了：“好，那你說，我算什麼？”

葉瑾瑜望着他，沒回答。但她目光裡終于有了些輕微的笑意。

那一刻，夜風穿過街角，吹動她耳邊的碎發。

她沒開口，但她知道，如果她點頭，這個男人會陪着她和弟弟一起登上那一段象征分别與成長的航線。

而不是隻在原地等她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