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點推移,雨聲漸小,城市被濕潤的夜包裹,顯得格外安靜。
客廳的燈光柔和。茶幾上的資料已經整理成幾摞,電腦也合上了。葉瑾瑜窩在沙發一角,端着姜茶,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天色出神。
江昱恒坐在她身邊,翻完最後一頁學校課程說明書,擡眼問她:“你首選的國家,是哪些?”
她沒有立刻回答,仿佛思考了片刻,才緩緩道:“奧地利、荷蘭、西班牙。”
江昱恒輕挑了下眉:“不是英美?”
“英美太卷,太功利,”她語氣平靜,但帶着一點清晰的判斷力,“他喜歡美術,去講究自由創作的地方更适合。而且這些國家語言友好,文化氛圍包容,花費也比英美低。”
他點點頭,笑了下:“你确實是個非常‘理性情感主義者’。”
葉瑾瑜看他一眼,語氣平穩:“是誇我還是在笑我?”
“都算吧。”江昱恒看着她,眼神柔和。
這時,屋裡安靜了幾秒。燈光倒映在她眼睛裡,她的側臉幹淨安定,手裡茶杯輕輕晃動,像一個一直在替别人考慮的導航儀。
他突然輕聲道:“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他真的飛出去,家裡就隻剩你一個人了。”
葉瑾瑜低頭,看着茶面輕輕晃蕩,聲音更輕了:“想過。但這是他的人生。”
“那你呢?”
她微怔。
“你的人生,”江昱恒靠近一些,聲音不大,但帶着某種不容忽視的誠意,“是不是也該有點别的可能性了?”
葉瑾瑜沒立刻回答,轉頭看向他,目光平靜而帶一點防備:“你是說你?”
“是。”江昱恒看着她,不閃躲,“我不想隻做那個‘在隔壁’的人。”
空氣安靜下來,隻能聽見雨水在窗台上偶爾滴落的聲音。茶已經涼了,她沒有再喝。
他頓了頓,慢慢伸出手,沒有直接碰她,隻是手指靠近她捧杯的那隻手背。
“我們不是一時興起,不是空缺填補。如果你哪天決定開始這段關系,我希望,是因為你願意讓我走進來。”
葉瑾瑜看着他許久,終于輕輕歎了一口氣。
她沒有給承諾,也沒有拒絕。隻是把杯子放下,然後,極輕極輕地把頭靠向他肩膀。
“今晚不談這些了,好嗎?”她輕聲說,語氣帶着一點累,也有一點真實的松動。
“好。”江昱恒答應得很快,然後安靜地把她輕輕攬住。
就像下雨天夜裡所有的嘈雜和防備,終于可以暫停。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就那樣靜靜地靠着。不是擁抱,也不是親吻,隻是靠近彼此的溫度,像一道看不見的緩慢、堅定的橋,正在悄然搭建。
客廳安靜了許久,葉瑾瑜靠在江昱恒肩頭,閉着眼,像終于松一口氣般沉沉地呼吸着。
這時,她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微微震動了一下。
她睜開眼,江昱恒低頭看了眼屏幕,是“媽媽”的來電請求,一串熟悉又有些久違的頭像跳動着。她坐起身,把手機拿過來接起。
“喂,媽?”
視頻那頭很快接通,是葉宛青——依舊是幹練利落的短發,後面背景是她自家客廳,燈光明亮,整潔溫暖。
“你還沒睡吧?”她聲音聽起來有點累,但語氣溫柔。
“剛準備休息。”葉瑾瑜順手把發絲撥到耳後,朝屏幕淡淡一笑。
“你臉色不好,是不是最近太累?”葉宛青蹙眉,“我看允然說你還在幫他弄留學的事,工作也不輕松吧?”
“還好,最近安排得開。”
葉宛青點點頭,頓了頓,像在組織語言,随後笑着道:“明天我讓何姨過去一趟,早點過去,你也别下廚了。中午一家人好好吃頓飯,再說說允然的高三計劃。”
“好。”葉瑾瑜答應得平靜。
“你看看他那個學習态度,聯考完又跑出去吃飯。”葉宛青說着,略帶一點無奈,“明年高考,不緊張也得上點心了。”
葉瑾瑜忍不住輕笑一聲:“他隻是想放松一下。”
“你護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葉宛青哼了一聲,忽而又話鋒一轉,“……對了,我聽允然說你最近身邊多了個‘鄰居’,關系挺好?”
葉瑾瑜心裡微微一緊,下意識看了眼還坐在旁邊、正拿起杯子喝水的江昱恒。
“嗯……朋友。”她語氣自然,但帶着一點分寸感的含糊。
“我先不多問。”葉宛青抿了口茶,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但明天中午人多也無妨,何姨燒幾道你小時候愛吃的菜。讓‘朋友’也來,一起吃個飯,行不行?”
葉瑾瑜輕輕皺眉,低聲:“媽媽……”
“我不是逼你。就是覺得,既然能留在你生活裡,總得坐下來吃一頓飯。”她眼神溫和下來,“人啊,不能一直拎得太清,該模糊的地方,有時候模糊點好。”
視頻那頭的語氣變得很柔軟。
葉瑾瑜沒再說話。
“早點睡。”葉宛青最後叮囑一句,便結束了通話。
屏幕黑下去後,客廳裡一時沉靜。
江昱恒低頭看着她:“你媽媽?”
“嗯。”葉瑾瑜靠回沙發,轉頭看他,“她說明天中午來家裡吃飯,順便聊聊允然的事。”
“要我回避嗎?”他語氣輕,像在尊重她的選擇,也像給她一個退讓的餘地。
葉瑾瑜靜靜看了他幾秒,忽而勾了下唇角:“你不是說,不想隻做隔壁的人嗎?”
他一怔。
“那就來吧。”她語氣輕,像終于在這個夜晚,踏出一步,“我媽已經點了你名,你不來也不禮貌。”
江昱恒輕輕笑了出來,點頭:“遵命。”
燈光暖黃,他臉上的線條因為笑意變得柔和。
夜深了,窗外的雨終于停了。
兩人起身去收拾茶幾時,彼此之間的默契已經悄然改變。不是開始談戀愛,也不是明确表白——
而是一種比“在一起”更沉穩的靠近方式:你可以慢慢來,我就在你身邊。
清晨六點多,窗簾還沒完全拉開,室内仍是柔暗的光線。懷念正窩在時嶼懷裡,整個人縮成一小團,睡得沉穩。
突然,一陣“哧哧”的咀嚼聲從門縫底下傳來,夾雜着小爪子在木地闆上踩出的“哒哒哒哒”聲,不大,卻極具存在感。
懷念皺了皺眉,翻了個身。
下一秒,聲音沒停,反而更近了。
“……你聽見了嗎?”她迷迷糊糊地開口,嗓音帶着剛醒的黏膩與低啞。
時嶼睜開眼,順勢摟了摟她:“聽見了,像是……在啃什麼?”
他坐起身,随手扯過床頭的T恤套上,正準備下床。
懷念動作比他更快,赤腳踩在地闆上,走到門邊拉開一條縫——
下一秒,她整個人僵住。
隻見蛋撻正趴在卧室門口的地闆上,嘴裡叼着一個已經被咬到變形的紙盒,啃得起勁,地上一地的“散裝橡膠”在清晨微光下泛着詭異的冷光。
是——避孕套。
不止一個,還是十來個!
那一盒昨晚剛買回來的,完完整整地、全部都——拆了。
懷念:“……”
她整個人一秒爆紅,頭皮都在發麻,聲音顫了:“……蛋撻!!!你給我停下!”
時嶼聞聲走過來,剛看一眼也愣住了,随即噗地一聲笑出來:“……它真有品味。”
懷念羞得腳尖都快在地上摳出三室一廳:“你還笑?!時嶼!它把那個都啃爛了!而且——你昨晚是不是沒收好?!”
“可能放沙發邊上了。”時嶼一本正經地回憶,嘴角卻憋不住笑意。
懷念恨不得原地蒸發,轉身就要回床上捂頭逃避。
結果還沒來得及鑽進被窩,整個人就被他從後面抱住。
“好了好了,是我疏忽了,回頭罰我不許買新的。”他低聲哄着,聲音貼在她耳側,溫柔得不講理。
“你閉嘴……”懷念咬牙,臉已經紅成一團燒雲。
“真的,我以後把它們藏得比你小學日記本還深,絕不讓蛋撻找到。”
“……”
她氣得擡手錘他胸口,卻被他輕輕握住,吻了吻她的指尖,像哄炸毛小貓那樣低聲道:“沒事的,反正蛋撻還不識字。”
“你識字也沒用,地闆上全是!”她咬牙低吼。
蛋撻此刻仍搖着尾巴,一臉“我很棒”的驕傲模樣,嘴邊叼着最後一個還沒撕完的包裝。
而饅頭坐在不遠處,懶洋洋打了個哈欠,一副“我早就知道出事了”的樣子。
懷念最後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哭笑不得地捂住臉:“我這輩子從沒這麼羞恥過……”
“沒關系,我替你記着,咱們可以講給孩子聽。”
“你閉嘴——!”
卧室裡重新響起低笑與吵鬧聲,而門外的地闆,仍在靜靜訴說狗狗的“晨間戰績”。
混亂善後花了将近半個小時。
懷念一邊戴手套把滿地的“橡膠殘骸”撿進垃圾袋,一邊被蛋撻“仰頭無辜”的大眼神氣得火冒三丈。
“你是不是想被我送回狗市?”
蛋撻一邊搖尾巴一邊“咕哝”了聲,像在頂嘴。
“還敢說話?”懷念咬牙。
時嶼在一旁默默蹲下幫她擦地闆,實在忍不住,低聲笑了:“你别說,它要真能說話,這事肯定賴我。”
“你閉嘴。”
收拾完地闆,又是一場洗狗大戰。
饅頭一如既往地佛系,整個洗澡過程像隻溫順的獅子,坐着不動,偶爾打個哈欠。蛋撻則像喝了六瓶能量飲料,剛沖濕身子就跳來跳去,洗澡像鬥獸場。
懷念被水花濺了一身,整個人濕到發梢:“蛋撻你給我原地坐好!!”
蛋撻朝她噴了個水泡。
時嶼在後面拎着毛巾,邊擦頭發邊笑:“要不這隻以後改名叫‘小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