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燈劃破山路的夜色,光影在擋風玻璃上流動。雨沒有落下,卻有涼意悄然浸入。
時嶼一手扶着方向盤,另一隻手搭在懷念的膝蓋上,掌心溫熱。她握住他的指尖,沒說話。
開了一段路後,她輕聲問:“你和江昱恒,是怎麼想到要一起做‘遠舟’的?”
時嶼偏頭看她一眼,像是沒想到她會突然問這個。他笑了笑:“其實也沒想太多。那年我接手原公司的尾盤項目,一邊清算舊賬,一邊想幹脆從零開始。”
時嶼語氣平緩:“江昱恒那時候剛辭職,在他老東家做得也挺煩。他知道我狀态不好,隔三差五就跑來蹭飯,蹭得久了,就說幹脆我們一起做點什麼。”
他頓了頓,低笑了一聲:“起初隻是随口說的,我們連項目書都沒寫,商标是他淩晨兩點拿啤酒蓋扣出來的靈感。就這麼稀裡糊塗地,拉了第一筆投資。”
懷念輕輕嗯了一聲,指尖還在他的掌心蹭了蹭,像是在順着情緒一點點落回去。
“江昱恒……”她猶豫了一下,“他來過悉尼一次,我還請他吃了頓飯。”
“我知道。”時嶼說。
她一怔,轉頭看他。
“是他回國之後跟我提的。他沒多說你,隻說你那邊店開得很穩,‘過得還可以’。”
“……我其實想問他一句,你過得好不好。”他頓了頓,低聲,“但沒問出口。”
懷念沒有說話,過了幾秒,才輕聲道:“他沒跟我說起你。”
“我們吃的是燒鴨飯,他吃到最後,才說:‘你店裡的辣醬有點像他以前做的。’”
時嶼笑了一下,偏頭看着她:“你看,這人就那樣,話說一半,還喜歡借别人帶話。”
懷念也笑了,眼角微彎。
“我那時候還以為你已經徹底不在意了。連提都不提我,連一個消息都沒有。”
車窗外遠山隐沒在夜色中,一道微弱的閃電劃破天幕,幾秒後才傳來沉悶的滾雷。
時嶼将車緩緩停在一處臨時觀景台,關了大燈。山谷下方,零星的燈火嵌在夜色裡,如同倒落的星群。
他轉身面對她,手指輕輕扣住她的指節。
“不是不在意,是不敢問,也不敢聽。”
“我怕你說你已經有人了,怕你說你在那邊過得很好、很幸福……然後我就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來告訴你我後悔了。”
懷念看着他,眼眶微熱,卻笑了。
“我有時候加完班太晚,還是會順手把門關輕一點……”
她聲音輕得像自言自語,停頓片刻,才補充道:“像你還在家睡覺呢。”
時嶼眼底微微一動,仿佛被這句話輕輕撬開了什麼。他伸手将她拉過去,額頭抵住她的。
“如果那年我留下來,會不會好一點。”
懷念閉着眼,輕輕搖頭:“也許不會。但現在,我在這裡。”
雷聲又響了一下,但沒有雨。
隻有車裡,兩顆心在慢慢靠近。
山風穿過樹影,枝葉沙沙作響。遠處的雷聲低沉,像是山在深呼吸。
時嶼微微側身,打開車窗一條縫。夜裡的風帶着潮濕的青草香鑽進車裡,混着淡淡的泥土氣息。他靠在座椅上沒說話,隻是靜靜地看着她,仿佛能聽見她沉默背後的心跳。
懷念靠着他,也沒再出聲,車廂安靜下來,隻有彼此的呼吸聲溫溫地交織在一起。暖氣開着,驅散了些許夜裡的涼意,卻無法徹底隔絕山裡的濕氣。
過了一會兒,她偏頭問:“今天不下山了?”
“嗯,不下了。”時嶼的聲音低而溫和,“前面有個平台,視野好。可以看到星星。”
說完,他推開車門,下了車,繞到後備廂,拉出帆布收納袋。懷念也跟着下去,鞋底踩在松動的石礫和落葉上,發出輕微聲響。兩人拉開後排車門,開始配合地動手整理。
他先将座椅一格一格地放倒,再掀起底座,拼出一塊勉強可以平躺的平面。懷念接過他遞來的折疊床墊,在車裡展開、壓平,然後熟練地抖開一條薄毯,将邊角塞進縫隙。
時嶼看着她的動作,忍不住問:“你很熟練。”
懷念笑了笑,動作不停:“以前在悉尼,有段時間剛裝修完店,又不想租臨時公寓,就幹脆睡車裡幾晚。也沒覺得苦,反而有點自由的感覺。”
他低頭幫她把多餘的物品移到前排,又把鞋收好:“一個人過得也挺講究。”
“嗯。”她坐回車裡,靠着平整的座椅舒了口氣,“其實那幾年,我挺喜歡的。雖然辛苦,但每一步都在往我想要的地方靠。”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車頂棚上,像是在回憶。
“我第一個開的店,是家小餐館,就幾張桌子,做點簡單的蓋飯和面,晚上人多時,連門口都要擺椅子。後來朋友拉我一起做奶茶店,每天淩晨三點起床接冰塊、進原料,一天要站十個小時。”
她轉頭看他,笑意很淺,卻真誠:“聽上去像在拼命搞副業,但那真的是我想做的事。沒有人催我,我自己也願意跑。”
時嶼沒出聲,隻是靜靜聽着她說,目光裡帶着一點怔神。他替她拉好毯子,兩人并肩靠着坐下,膝蓋下被夜風輕輕掃過,但車廂裡依然有微微的暖意。
“後來我又做了個亞洲超市。”她笑着說,“一個人搬貨、貼标簽,貨架是我自己一點點裝起來的——裝反了也懶得拆,就那麼用着了。”
說到這兒,她笑了下,眼神輕快而坦然。
時嶼望着她,沒有說話,手指卻輕輕扣住了她的指節。他像終于在她的平靜中聽懂了那幾年背後的堅持和熱愛,不是用來填補空白,而是她親手搭起來的生活。
“我很高興你過得是你想要的。”他說。
“嗯,”她輕輕應着,偏頭看着他,眼裡沒有遺憾,“那段時間,是我自己的選擇。我沒後悔。”
車外的風拂過山林,夜色靜靜包裹着他們。兩人靠坐在鋪好的車床上,沒有再說話,仿佛過去那些來不及問出口的話,都終于在這一刻,變得可以慢慢說。
懷念偏過頭看着他,夜色将她的側影勾勒得柔軟,眼神裡是一種沉靜的靠近。
“今晚的星星,好像看不太清。”她低聲說。
“沒關系,”時嶼輕聲回應,“你在就夠了。”
他伸手輕輕托住她的下巴,吻落在她唇上。吻意漸深,節奏不緊不慢,像是有意在制造那份緩緩升溫的張力。
懷念的手指不自覺地攀上他的肩膀,指尖輕輕用力。車内的空間雖窄,卻像一張無形的畫布,繪出他們細微的呼吸與貼近。
時嶼的手從她背後緩緩滑下,帶着溫柔的主導感,手掌貼着她的腰側,動作沉穩卻帶着不可言說的掌控。
車身輕輕晃動,似乎也被他們的節奏帶動。懷念沒有抗拒,反而順着他的引導,身體微微貼得更緊,指尖開始無意識地扣着他襯衫的紐扣。
兩人的呼吸漸漸交織,悄無聲息間,車窗上的霧氣越發濃密,模糊了視線,卻放大了彼此的觸感和溫度。
山風輕輕拂過車窗,帶來一絲涼意,卻抵不過車廂内升騰的暖意。
時嶼緩緩将她攬入懷中,動作堅定卻不急不躁,像是在譜寫一首隻有他們懂的默契之歌。
這一刻,時間像是停住了,隻有彼此的心跳,和車内那份被悄悄點燃的溫柔與渴望。
飛機落地那天,天氣悶熱,機場出口處人頭攢動,熱浪與人聲交織在一起。
出了安檢,江昱恒順手幫葉瑾瑜拿了個包,動作自然不顯突兀。白允然把帽檐壓得更低,拖着行李慢悠悠地跟在他們後頭。快到停車場時,江昱恒回過頭,朝他伸出手:“來,我幫你。”
“我又不是小孩。”白允然挑眉,但也沒拒絕,把小箱子往他那邊一推,“你拿穩。”
“放心,”江昱恒接過,語氣平靜,“你姐更沉的我都提過。”
白允然輕笑一聲,搖頭道:“真看不出來你是個總裁,跟我們出來一趟,幹活最多的是你。”
“為了讨生活。”江昱恒回得輕巧。
白允然哼了一聲:“那你慢慢折騰吧,我姐可沒那麼好哄。”
江昱恒低低笑了出來:“我知道。”
到家後已是傍晚,葉瑾瑜一邊整理行李,一邊收到白允然班主任發來的微信。
她叫住弟弟,語氣溫和:“回來之後就開學了。老師說下周要開家長會,讨論高三升學的事。你想報什麼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