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時嶼頓了頓,語氣仍舊平穩,“那我不打擾你們母女感情交流。”
“……吃過了,正準備走。”懷念笑着補了一句,“你要等我回來一起午睡嗎?”
那邊沒立刻回話,半秒後低聲道:“不等也睡不着。”
她心裡忽然一軟。
“我馬上出發。”她說完就挂了電話,輕手輕腳地走進廚房,沖母親道:“媽,我走啦,晚上再打電話。”
闵文麗轉身看了她一眼,像是想說什麼,但最後隻點頭:“路上開車慢點。”
“嗯。”
挂斷電話後,時嶼站在原地沒動,手機還握在掌心裡,指尖輕輕摩挲着屏幕邊緣,像是在平複某種說不出口的情緒。
屋裡安靜得幾乎能聽見陽光落在地闆上的聲音。
他走到窗邊,把微開的窗推得更開了一些。樓下綠樹正盛,微風吹過,枝葉晃了晃,發出輕輕的沙沙聲。他站在那裡,低頭看了眼腕表,又随手拉了拉襯衫袖口,沒急着坐下。
客廳沙發上,饅頭醒了,正換了個方向趴着,看了他一眼,又像确認沒什麼好事發生一樣打了個哈欠,繼續閉眼。
時嶼走過去,俯身在狗頭上揉了揉,語氣帶着點無奈的低笑:“你媽是不是跟你說她‘馬上出發’?”
饅頭沒動。
“那可能還有二十分鐘,”他說,“至少。”
他坐到沙發上,打開了空調,把懷念常蓋的那條淺灰色毛毯搭在自己腿上。手邊的水杯裡已經涼了,他沒喝,半靠在沙發裡,望着天花闆發了會兒呆。
他不是一個需要特别多言語的人,也不善表達想念,可剛才那通電話挂斷時,他是真的有一瞬間——覺得這屋子太空。
像是連光都輕了一點。
手機靜靜地躺在茶幾上。他時不時看一眼,又像在克制不去點開導航看她的位置。
幾分鐘後,他站起身,把客廳收拾得整整齊齊。抱枕擺好,電視遙控器歸位,連茶幾上的水痕也細緻地擦幹。等一切都安靜下來,他才回到廚房,重新接了壺水上爐燒,準備等她回來泡杯花茶。
狗趴在廚房門口看着他,尾巴無聊地掃着地面。
時嶼頭也不擡,隻說:“你等她回來喂零食吧。”
饅頭似乎聽懂了,耳朵動了動,換了個方向,繼續曬太陽。
風吹進屋裡,帶着一點暖意。他看了一眼時間,心裡算着——差不多也快到了。
而等她回來的那一刻,他是真的安心了。
懷念回到家的時候,屋裡很安靜。
門一推開,客廳幹淨得像無人居住,但沙發上的那條毛毯和茶幾上新泡的一壺花茶,清楚地告訴她——他回來了,而且在等她。
饅頭第一個沖過來,圍着她轉了兩圈,然後哼哼着跑去廚房,好像在“告狀”。
懷念笑出聲,脫了鞋走進去,聲音溫軟:“你爸呢?”
“在卧室。”時嶼的聲音從裡面傳來,低而沉,帶着一點剛醒時的慵懶。
她走進去,卧室的窗簾半拉着,光線柔和。時嶼正倚在床頭,身上還搭着她那條毯子,手裡拿着本書,眼神卻已經從書頁移開,看向她。
“回來了?”他聲音微啞。
懷念點點頭,走到床邊,在他身側坐下,輕輕将頭靠在他肩上:“你不是說不等我嗎?”
他沒回,隻伸手将她攬進懷裡,吻了吻她的額角,語氣溫緩:“說不等,也沒說真能睡。”
“我媽讓我代她問你好。”她聲音有點悶,窩在他頸窩處說話時氣息掃過他的鎖骨,引得他輕笑一聲:“那你有沒有替我表現得足夠乖巧?”
“我看起來不像個乖孩子嗎?”她仰頭問,眼神亮亮的,帶點調皮。
“像,”時嶼低頭,鼻尖貼着她的鼻尖,嗓音低啞地說,“就是容易撒謊,說‘馬上出發’的人從來沒有真的馬上出發過。”
懷念笑着錘了他一下,被他一把扣住手腕拉進懷裡。
兩個人靠着躺下,床墊下陷出柔軟的形狀。她枕在他臂彎裡,手指輕輕抓着他的睡衣領子,像是無意識的依賴。
時嶼撫着她的後背,一下一下,像在哄着她慢慢入睡。
窗外陽光暖暖地灑進來,饅頭和蛋撻也跳上床角,各自趴着,像兩個安靜的毛團。
沒人說話了。隻剩下均勻的呼吸聲,和那種——不需多言的、踏實的安穩。
飛機落地時是下午三點出頭。
香港的陽光比想象中柔和些,六月初的熱浪尚未抵達頂峰,空氣裡帶着熟悉的鹹濕味——海風混着都市的喧嚣,從高樓之間穿過,粘在皮膚上卻不令人煩躁,反倒有種說不清的親切感。
機場的廣播聲在耳邊此起彼伏,人潮穿梭而過,一行五人從閘口緩步而出。
“你訂的酒店是哪裡的?”白允然拎着背包邊走邊問,一副提前什麼都沒看的甩手掌櫃樣。
“銅鑼灣,走路到地鐵站五分鐘。”葉瑾瑜打開導航确認地址,語氣平穩。
“我看了一眼,酒店就在維園附近。”葉栗補充,“我們明天如果想吃早茶,附近那家半島茶寮可以試試。”
“我以為你先想的是明晚的落日打卡照。”江昱恒在後頭慢悠悠地說,“你朋友圈濾鏡不是白調就是港風。”
“那是為品牌形象服務,不是我私心。”葉栗回頭,微笑得一本正經。
“就你會做人。”白允然聳肩。
“畢竟我在公司跟他打工。”她看了江昱恒一眼。
“……那你老闆在旁邊你是不是該低調點?”葉臨書小聲提醒。
江昱恒沒多說,隻是笑。
出機場後坐機場快線轉地鐵,用時約四十分鐘,到酒店時天色已經稍晚。酒店是葉瑾瑜提前訂的,低調卻幹淨,三間房,分兩邊挨着,行李放下,休息片刻後,葉栗率先拍了拍手。
“走吧,跟我去路演現場。”
“你不是說明天才開始?”白允然躺在床上不想動。
“今天是布展。”她揮揮手機,“我已經幫你們辦了臨時進場證,進去可以打卡拍照,不過别太吵。”
“我會像貓一樣安靜。”白允然說着卻坐起身,把帽子扣在頭上。
場地設在尖沙咀的一家綜合商場二樓,主打潮流快閃區。玻璃櫥窗後是正在搭建的展示架、背景闆、投影屏。葉栗走進去開始指揮布展人員調整燈光角度,不知不覺就換了副幹練口吻。
葉瑾瑜站在一旁看她指揮,眼裡多了一分欣慰。
“你妹挺能幹。”江昱恒站在她身邊,語氣含蓄。
“她總是這樣。”葉瑾瑜說,“從小時候就很會在别人面前收起情緒。”
江昱恒沒有接話,隻是低頭看了她一眼,像是想說什麼,又像隻是順着她的語氣在聽。
他們沒在場館久留,葉栗安頓好工作後便帶幾人離開:“别讓你們覺得我隻帶你們來看廣告。”
“那我們接下來去哪?”白允然問。
“去吃。”她挑眉一笑,“反正你也不會說不。”
晚餐選在廟街不遠的一家老茶餐廳,金字招牌泛着油光,門口挂着“招牌雞扒飯”“絲襪奶茶”幾個大字,斑駁得恰到好處。
他們要了一整桌,包括:菠蘿包、叉燒撈丁、雲吞面、魚蛋、咖喱牛腩和凍檸茶。桌面鋪滿,連服務員都笑說他們“是餓了一年”。
葉臨書用筷子挑着叉燒,語氣認真:“我覺得香港人處理叉燒的方式,比咱們那邊溫柔些。”
“你吃的是蜂蜜叉燒,本來就溫柔。”白允然拿起雞扒,“等你吃辣味雙拼再談感想。”
江昱恒也吃得很放松,不時還幫葉瑾瑜夾菜。她不多話,隻慢慢吃着,偶爾低頭擦一擦下巴邊的醬汁。
“你生日。”江昱恒忽然提。
她一頓,擡眼。
“今天,6月1号。”他低聲說,“你想過得平常些,我配合,但我不能假裝忘了。”
她看着他,沒說話,隻是手裡的筷子輕輕敲了一下盤沿。
“……謝謝。”
江昱恒沒再多言。
飯後天已擦黑,一行人步行穿過佐敦,沿着彌敦道緩緩往維多利亞港走。海風帶着濕氣撲面而來,港口燈火輝煌,夜色裡折出萬千倒影。
他們沿着星光大道緩緩前行,耳邊是遠處樂隊演奏的老歌,街頭藝人唱着粵語流行曲,似乎每一個音符都在講述一段舊日情事。
葉臨書走在前頭,拍夜景拍到手機快沒電;白允然拿着一隻剛買的街頭雪糕邊走邊吃。葉栗則挂着肩包在拍素材,一邊回消息一邊跟同事語音溝通明天流程。
葉瑾瑜和江昱恒走在最後。
她走得很慢,像是刻意在放緩節奏。
“今天太熱鬧了。”她輕聲說。
“但你笑得多。”
她想了想,“……對。”
“以後,也可以經常這樣。”
她沒應聲,隻把風吹亂的頭發撥開,側頭看他。
“你是說,和你一起?”
他看着她,不急也不緩地回道:“是啊。”
夜色深了,遠處燈塔微光搖晃。
而他們的影子,在石闆路上交錯着,拉得細長而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