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完全可以袖手旁觀。
她猛地轉過身,閃進建築之間的小道裡。街上的房門和窗戶緊閉着,任何敢于窺視的眼睛都怯懦地躲藏了起來。在所有措施被采取之前,她拿出簡陋的通訊設備,給柯林傳遞了一條消息。然後萊拉往外看去,她意識到這場陰謀其實并沒有結束。他們拖着鼻青臉腫的男孩往這邊走,馬上就要越過那條線了。
她松了口氣,高興地告訴自己,現在,理由充分,她必須出手了。
對于眼下的局面來說,躲藏在暗處出擊是最佳選擇。他們人多,而且還有武器。這些人就是沖着她來的,男孩不過是個噱頭。
壞消息是,她的頭還在痛。或許她應該等柯林、至少是其他人來了之後再動手,否則就太蠢了。
但是,“同伴”是否到來還未可知,而他未必等得了了。
萊拉捏住胳膊上的肌肉,閉上眼睛。
沒有心靈在靠近,街道上的四個人的存在及其鮮明,像夜色裡跳動的一團火。接下來,她會——
天旋地轉,她跌倒在地。一陣巨大的撞擊感襲擊了她,萊拉頭腦震顫,像有一噸炸..藥在腦海中炸開。花花綠綠的色彩從視野四周蔓延過來,緊迫地扼住她的喉嚨和胸口,建築像蠟一樣融化、坍塌,燭淚滾燙地包裹住她,皮膚表面迅速冒出一個個水泡。
這不是真實的。她心知肚明。這不過是——棋逢對手。
對方也是個巫師。
她在強壓下來的幻覺和随之而來的痛楚中掙紮,不知道此刻有沒有在尖叫,她聽不到。已經幹涸的身體在此刻爆發出強烈的力量,微弱的熱量自皮膚之下湧出,抵禦着皮膚表層之上的可怕溫度。
或許……這就是被她攻擊、殺死的人的感受。某種程度上來說,她也算是罪有應得。
但她不想死。至少此刻不想。她費盡心思、舍棄那麼多地活下來,她現在還需要這條命。
萊拉蜷縮在地上,盡情地、瘋狂地釋放自己的力量,像從榨幹的海綿裡擠出最後一滴水。巫師之間的戰鬥和其他人并不相同,沒有拳腳相向,沒有刀光劍影。他們的心靈是戰場,意志是利刃和盾牌,所有一切都在無形中發生。她苦苦纏鬥着,求生的意志和一些更深層的東西讓她爆發出可怕的力量,腦袋鑽心地疼,但并沒有那麼難以忍受。
巫師的心靈十分顯眼,就像網遊地圖上标紅的敵對符号,她猜她的存在對于對方來說也是如此。這似乎是一場沒有任何勝算的拉鋸戰,西西弗斯的石頭艱難地翻上山頂,又猛地滑下,一遍,一遍,又一遍。她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所有感知都被關閉,用以支撐這場至關重要的争鬥。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于睜開眼睛,幾乎再次在劇痛中昏過去。萊拉艱難地擡起頭來,意識到自己不再那個小巷裡了,而是在另一個地方。汗水和血潑了她滿身。
現場有三具屍體,都是腦袋炸裂,皮膚像龜裂的土地,裂開道道猩紅的裂紋,被毀壞的載具倒在一邊,難聞的黑煙從引擎裡冒出。疼痛如海嘯般席卷而來,她氣喘籲籲,這才意識到她身上的血都來自于她自己。
失血量……太多了。她幾乎動彈不得,身體發軟,嘴唇慘白,每一次呼吸都得用盡全力,同時伴随着劇痛。
“感覺怎麼樣?”
熟悉的聲音,但聽着很遙遠。萊拉勉強睜開眼睛,無力回答,被血染紅、模糊的視野裡,柯林歪歪扭扭地朝她走來,手裡搖晃着什麼東西,身後是幾個模糊的人影。
“跑了一個。”
那圓滾滾的東西被扔在她的眼前,是一張驚恐的臉,頭發上濕漉漉地沾滿了血,橫截面露出白生生的骨茬。
“你看起來馬上就要死了。”
柯林蹲下來,苦惱地抓抓頭發,像是想抱起她又無從下手。萊拉喘着氣,濕熱的血從嘴裡成股湧出。她的虛弱和傷口不僅是因為刀傷,更是因為心靈的枯竭和狂亂釋放出的力量。她從未這樣接近死亡。
她害怕嗎?後悔嗎?失望嗎?
她不知道。
如果她死了……?
最後一眼,柯林的手伸過來,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但這并不是終結,因為疼痛很快把她喚醒。從這裡,到窺視之眼,路途從未如此漫長。柯林的黑衣服吸滿了血,還有更多從她的身上往下流,在地上鋪出一條鮮紅的道路,就像那天她救下的那個女孩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