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綿像被雷劈了一下,渾身發冷,眼睛睜圓,嘴微張,轉頭,不可置信的看向身旁的人。
難道他什麼都知道了?
“别這樣看着我。”
别這樣看着我,我怕我心軟,說不出後面的話,那樣被困住的隻會是我自己。
看到夏綿的反應,謝思誠眼底的自嘲愈加濃烈,喉嚨發澀,“從始至終,你都沒有跟我說過你來南城,包括轉學。如果不是那天在商場撞見,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幾乎每天都給你打電話。”謝思誠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吓人,開口說出的話卻全是控訴,“但是你什麼都沒有跟我說過,哪怕一點點,都沒有。”
聽到周衍說夏綿在南城一中上學,謝思誠的第一反應是開心,說明他們來日方長,會有很多的以後。可當快樂過去,接着的是難過,他是從别人口中得知的這個消息。
“在臨鎮的時候,你利用我的每一次,從第一次見面到你跟我說你生日,以朋友的名義把我騙去警局,我全都清楚。我當你是朋友,裝成傻子,全部認下。”
夏綿好像看見他的睫毛輕輕顫了顫。
“可是許知意,你根本沒有把我當朋友。”
是肯定句,在陳述事實。
可是許知意,沒有你這樣當朋友的。
他不在乎她有沒有利用他,他在乎的是,她有沒有把他當朋友。
聽到這個名字,夏綿渾身顫了顫,腦子一片空白,像個提線木偶被定住。
雖然知道他要查肯定很輕易,但是被揭穿的那一刻,她還是渾身顫栗。
謝思誠一開始沒想說的這麼直白,可是他剛才真的被她義無反顧的離開和事後的平靜傷到了。
好像在她眼裡,這種做法完全沒有問題。
可在他看來截然相反,就算沒有喜歡,照她嘴裡的““朋友”名義,他們至少碰面打個招呼,也是可以的。
可是她沒有。
明明隻是一個很小很細微的舉動,隻是碰面沒有親口說上話而已,而且她也點頭了,用他在跟着家裡人在生意場上見慣了的打招呼方式,但是他還是沒辦法說服自己。
他不接受,誰都可以,她不行。
她明明認識自己,為什麼要在雙方都認識的人面前表現的跟陌生人一樣,連打招呼都隐晦到微不可察有必要嗎,他又不是見不得光。
他才不想和她成為點頭之交。
謝思誠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心情被她的一舉一動牽引着,嘗到酸澀的滋味,失了分寸。
他原本隻是來找黃芸,雖然期待會不會碰上夏綿,但是沒想真的能遇見。
眉間的意外和驚喜随着她轉身的身影,被打碎散落,在寂靜的黑夜四處逃竄,留下的,隻剩愁郁。
“對不起。”夏綿心一下沉到谷底,臉色蒼白,抿着嘴沉默,半響兒才艱難的說出這句話,“如果你覺得我這樣傷害到你的話——”
不知為何,她的眼眶湧上熱意,又幹又澀,“那你就當沒我這個朋友好了,等我攢夠了錢,我會還你的。”
“你明明知道我非常重視你這個朋友。”謝思誠仍舊撐着身子,側頭去看夏綿,像是曆經掙紮最後卻無可奈何,妥協般出聲,“我想要的是解釋,不是絕交。”
他想知道夏綿的想法,她是怎麼看待他這個朋友的。
遠處急躁地駛來223号公交車,車前身大燈燈光直直射來,照到兩人身上。
夏綿面相車來的方向,眼睛被明晃的亮光刺的生疼,痛苦地閉上雙眼。
下一秒,一道陰影籠罩在她身上。
是謝思誠站了起來。
腦子裡的想法不斷打架,夏綿眼裡布滿迷茫,對上謝思誠堅定執着的眼神,敗下陣來,“車來了,如果你想要解釋的話,等周末好嗎?”
等我們都有時間,好好聊聊,你想問什麼我回答行嗎?
做出這個承諾對夏綿來說一點都不容易,她不想把自己的不堪和心計全部展現在别人面前。
但是這事确實是自己做的不對。
謝思誠搖了搖頭,無力地看着夏綿踉跄站起,朝車門的方向走去,很輕地出聲,“不好。”
周末太遠了,他現在就想知道。
夏綿愣神之際,有個人影閃了上來,麻溜往公交車裡投币,連帶着夏綿那一份,還要餘下很多錢。
司機眼神詭異,剛想開口,發現人已經一閃而過了,夏綿抱歉的朝他笑了笑。
司機關上車門,沒有說什麼。
謝思誠徑直走到車上最裡的那排座位上坐下,定定地望向夏綿。
兩人中間隔了一個位置,車上隻有他們兩個人,安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我以前不是這樣的。”夏綿舔了舔幹澀的嘴唇,緩緩開口。
她想起了以前的許知意,那個自信明媚,話多的說不完,跟路邊的野花野草都能說上一下午的許知意,眼眶滲出眼淚,嘴唇都在顫抖。
可是那個活潑好動的許知意永遠留在了十六歲的那場大火。
一場悲劇,北城許家,一家三口,無一生還。
是啊,她怎麼變成滿腹心事,把所有秘密都藏在心底的人了?
“可是我沒有辦法。”夏綿渾身抖動,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中,眉毛皺起,臉上滲出冷汗,在座位裡縮瑟,雙手放在胸前,做出抱緊自己的姿勢,“你真的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
“對不起。”謝思誠看的心疼,“不用解釋了,這些夠了。”
聽到夏綿親口承認,這就夠了,為那一句話,他也甘願被利用千萬遍了。
夏綿擡眸,眼裡全是破碎,淚水流了下來,睫毛一下一下的顫着,“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上次你和我妹,謝之遙,見過面之後。”謝思誠聲音哽咽,他知道她問的是自己什麼時候知道她叫許知意的事情。
他後悔了,為了自己的執念,硬生生揭開面前人的傷疤,是一件很殘忍的事。
公交車一路開,從繁華的市區退出,抵達住着許多為生活艱辛奔波的人的北郊。
淨亮的玻璃窗映出女孩的臉,把所有的傷痛都折射了出來。
開着小縫的窗湧進一股風,猛的蓋上夏綿的臉,密密麻麻的,像針紮一樣痛,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謝思誠不敢看身旁的人,從玻璃窗上窺探她的臉,生澀地咽了咽口水,眨眼間,有一滴黏膩的東西落到手背。
兩人一路沉默,直達公交車抵達最後一站,一矮一高的身影接連下車。
夏綿下車後直直朝等在站點的柳杏走去。
“夏綿。”
身後傳來一道很輕的男聲。
“你還有我。”
所以有困難找我好嗎?我一定會在的。
夏綿的心情已經平複的差不多了。
她隻是忽然覺得累了,哭累了,身體也累,飽滿的丸子頭散落,濃密的長發被紮成了低馬尾。
夏綿眼神恍惚,揉了揉幹澀的眼睛,沒有回頭,很輕的應了一聲,往前走。
晚上十一點多周衍被謝思誠一通電話叫到了北郊,下車剛想問他是不是有病,大半夜的叫他過來,就看見頹廢地坐在地上的謝思誠,話梗在喉嚨裡。
“怎麼了這是?”除了謝思誠他媽剛出事那會,周衍沒見過他這麼頹喪的樣子,也不敢亂說話。
“帶煙了嗎?”謝思誠開口聲音有些沙啞,頭發被抓的亂糟糟的,頭靠在身後公交站牌上,恹恹地看了周衍一眼。
“你不是戒煙了嗎?”話是這麼說,周衍還是給他抽了一根。
謝思誠接過,拒絕了周衍點的打火機,将煙咬在嘴裡,沒有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