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讓黃柏林多疑,謝思誠被周衍接回了家。
淩晨一點多,謝思誠翻了第二十次身。
太陽穴突突跳,神經崩緊,牙龈都感受到酸爽,他眉毛微皺,滿臉的不耐煩。
八成睡不着了,他幹脆坐起身,下床,走到窗邊,撩開一角簾子,爬上窗台的羊絨毯坐下。
他現在住的是周衍家客房。說是客房,卻也隻有他一個人住過。
周衍家大,不缺房間。
老一輩交好,周衍家長輩覺得謝思誠機靈、有膽識,從小就特别喜歡他。
這間房間從周衍和謝思誠兩人光着屁股認識的時候就專門給他留出,裝修成他喜歡的風格,在前棟二樓左數第三間房,緊挨着周衍的房間。
南城的城市化程度高,盡管住宅遠離市中心,但晚上天空可見度還是低。
黑漆漆的天幕裡,隐隐綽綽閃爍幾顆星,又隐沒,找不到蹤迹。
謝思誠就這麼隔着窗愣神往外看。
這片區域隻有周衍、黃家和林奕宇家的老宅,出一段距離才建一家,不是緊挨着的。
外圍牆挂着的小壁燈散着暖黃的光,隔音效果極好的窗和牆體擋住外界聲音,開得正豔的香槟玫瑰攀滿牆。
手機屏幕發亮,謝思誠探手去拿,入目是一條短信——思誠,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打擾你,你睡了嗎?我想跟你通個電話。
發件人:清河哥。
謝思誠眉心一跳,盯着那條信息,足足看了十分鐘,心裡籠上一陣陰霾。
他手心滲出汗,緊抿着唇,緩緩打出一個好,幾次摁錯鍵,打成“還”。
“清河哥。”電話接通,謝思誠率先出聲。
聽筒裡流淌出一道溫柔清潤的聲音,光是聽聲音,就能感受到對面是個謙遜有禮的人,“思誠,抱歉,這麼晚還打擾你。”
“跟我還這麼客氣,清河哥。”謝思誠聲音裡藏了縷慌張,又強裝鎮定,“有什麼事嗎?”
“聽說你回南城了,想問問你最近過的怎麼樣?”
沒有人會在淩晨一點多給人打電話,就為了問一句最近過的怎麼樣,還是在謝思誠已經回到南城小半年的情況下。
“挺好的,謝謝清河哥挂念。”
洛清河比謝思誠要大兩歲,兩年前到美國一所頂尖學院學習MAB,隻用兩年時間就學完了大學四年的課程内容,準備再待一年寫完畢業論文就回國接管家族企業。
兩人屬于那種從小認識,卻夾雜着陌生和疏離的熟人。
倒也不是因為謝思誠和他不對付,隻是洛清河這個人,對誰都彬彬有禮的,你很難真正接近他。
謝家和洛家兩家是世交,但是謝思誠從來沒有真正認清過洛清河這個人。
他作為洛家獨苗,被規訓得能力出衆、情緒穩定。
謝思誠從來沒見過他情緒波動的時候,什麼時候都淡淡的,外表溫文爾雅,偏偏手段又比他的祖輩父輩都要狠,屬于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狠厲,對自己狠,對别人更狠。
很多時候,謝思誠都覺得像個恐怖的機器人,被固定程序控制着,從未失控。
謝遠山從小看着他長大,時常感慨,好在謝家和洛家不是對家,不然謝思誠壓力大到無法想象,且勝算低。
“那就好。”洛清河依舊用那副紳士口吻說話,“我最近收到個玉镯子,已經寄去你那了,女孩子很喜歡的東西,你可以當禮物送出去。”
謝思誠耳邊的手機微顫,出聲,“那哪過意得去清河哥,況且我也不知道送給誰,還是你自己留着吧。”
“已經在飛機上了,也是别人送我的,我留着也沒什麼用。”洛清河沒給謝思誠拒絕的機會,“我記得你妹妹在南城,可以送給她,女孩子收到這些東西總歸是很開心的。”
謝思誠喉嚨緊了緊,黃芸自小覺得玉镯子厚重,更喜歡細手鍊,小時候往她手上套甯願磕碎了也不願意戴着。
那麼喜歡玉镯子的,肯定另有其人。
他突然想起,前段時間和夏綿去吃飯,路過一個賣玉镯的店,夏綿幾乎是下意識邁開腳進去,反應過來時人已經站在了櫃姐面前。
洛清河在試探他,試探他認不認識夏綿。
“這麼說我也不好再推脫了。”謝思誠差點找不回自己的聲音,“多謝清河哥。”
“不用謝,不早了,早點睡。”
“好,萬事順利。”
電話挂斷,謝思誠悶得喘不上氣,推開窗,猛然灌進股風,将他額前碎發全部撩起。
往日的記憶襲來。
在南城與夏綿初見那日,謝思誠察覺到謝之遙的反常,回家路上問了她一嘴。
謝之遙和夏綿沒怎麼接觸過,隻說出一些模糊的信息,他隻知道夏綿跟一個叫許知意的人長得一模一樣。
迷霧一團湊着一團,他隻能另尋出路。
謝思誠想起臨高,從中入手。
因為之前被基金會支持的緣故,他很輕易就調到了夏綿的學籍資料。
資料明晃晃擺在眼前的時候,謝思誠不知道如何去形容自己的心情,許知意三個字夾在滿滿當當的字裡卻格外顯眼。
他突然發覺,自己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她。
失落像翻湧的海浪,将他打濕成落湯雞。
後來,謝思誠撥通北城好友的電話,打聽他們認不認識許知意這個人。
“躍廈集團那個許家嗎?”到現在他還能清晰記得好友說的話,“不太了解,但是聽說跟清河哥走挺近的,好像出國了,我也沒怎麼見過這個人。”
謝思誠在北城基本隻跟自己那圈的人熟絡,再加上常常跟着成允女士出國到各地演出,偶爾還會被謝遠山帶去曆練,基本是滿世界飛。
除了上學,他平時待在北城的時間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