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表情。聞念想。很“黎安安”。
看起來有點傻兮兮的。
她不喜歡大聲說話。于是隻是擡了擡手,試着作口型去喚對方的名字:“黎安安?”
被她這樣叫到,黎安安明顯被吓了一跳、圓眼睛一下睜得很大,然後才好像忽然回魂了一樣,用力向她揮着手大聲答:
“來了——!”
聞念有些困惑。她不知道黎安安怎麼能一天到晚這麼開心,好像永遠都不會累一樣,亂七八糟又精力十足地往前沖。
想着,黎安安已經鎖好車跑過來了,在她身前停下:“抱歉、我好像有點晚了……我們現在進去嗎?”
于是她們進了店,找到約好的卡座。
聞念将背包裡屬于黎安安的幾份參考資料取出來、和自己寫的補習大綱一起在桌面上鋪好,剛想要向黎安安解釋今天都要講什麼内容,就感到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抱歉,”她于是向對面正垂頭喪氣地趴在桌上、一看就對功課完全提不起勁的黎安安說,“我看一下消息。”
然後聞念取出手機,點開那條新消息,好一會兒。
忽然,黎安安喚她:“……聞念?”
聞念就從手機裡擡起頭,輕聲應:“怎麼了?”
“那個,”黎安安擔憂地說,“你又覺得身體不舒服嗎?臉色好像不太好……”
聞念猶豫了一下,問:“很差嗎?”
黎安安很有點憂心忡忡地應:“嗯……”
做出這樣的表情的時候,她圓圓眼睛的眼尾都有點耷拉下來了,看起來簡直可憐兮兮的。
聞念被那雙明亮得過分的可憐眼睛晃了一下,不覺輕輕握了握藏在袖口裡一小半的手。她不知道自己的臉色現在是什麼樣——也許真的是不太好。
她于是撐着桌面一點、穩穩當當地站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間。”
黎安安立刻點點頭,她也轉身向洗手間的方向離開。
咖啡店并不算很大,一路也不遠,聞念用力掐着自己的手腕、拐進轉角,每一步都走得很穩。
然後她進入隔間,牢牢地鎖上門。
萬幸這裡的洗手間隔間衛生狀況還基本說得過去,打掃得很好,空氣也中帶着淺淡的香薰氣味——濕漉漉的,讓聞念又是泛起一陣反胃。
她有些頭暈。聞念于是閉了閉眼睛,從口袋裡取出手機、再一次檢查了那條新消息。
那是一份親子鑒定報告。
聞念剛剛在桌邊草草看過了結果,隻需要再次确認。她于是将電子報告書飛快劃到末頁的最後一行。
——根據DNA分析結果,不支持聞立軍、汪紅娟為聞念的生物學父親和生物學母親。
這份鑒定報告上這樣寫。
為了确保結果的準确性,聞念其實還找了另一家機構作為保險。盡管如此,此時,她面對着亮熒熒的手機屏幕中的這一份報告,卻還是生理性地感到一陣惡心。
她隻是覺得很……荒唐。
為了這一行字所表明的結果,也為了一直以來的所有事。
聞念确信她不是她父母——養父母所收養的。在過去,她當然也曾經有過這樣的猜想,直到她在家裡翻出過屬于“聞念”的出生證明為止。
但是、如果——她不是“聞念”呢?
聞念不清楚自己該對這個結果作何反應。
她應該感到憤怒、悲傷,從心底産生巨大的背叛感?還是應該為猜想被驗證感到踏實,肯定自己的聰明,想到“果真如此”?
……可是,事實上,聞念就隻是感到一片空白。
她覺得想吐。除此之外,再什麼也沒有了。
大概是因為從早上起就沒有吃什麼東西,眩暈感一層層地從空落落的胃部向上湧,聞念一手用力地按着胃、撐着膝蓋,頭暈得仍還是有些站不住。
洗手間畢竟算不上多幹淨,空氣濕漉漉的,聞念無法接受繼續在隔間裡停留太久。
可她現在不太适合出去——她剛剛進來時瞥過鏡子裡自己的模樣,确實不大好。
聞念知道自己本來就蒼白得厲害,現在臉上大概一點顔色都沒有了,任誰看都會奇怪的,她也沒力氣足夠體面地應對外面還在等她的黎安安……
耳裡陣陣嗡響着,她蹲下身,掐按着自己胃部的手指按得愈發用力,試着用痛感讓愈演愈烈的眩暈感褪下去。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鳴卻仍沒有消失,聞念緊閉着眼睛,幾乎有些站不起來。
直到有些朦胧的聽覺裡逐漸傳來了一個新的聲音。腳步聲,然後是——
“……聞念?”
黎安安試探的聲音在外頭輕輕地響起,帶着些許孩子氣的擔憂。
“聞念?那個、你在裡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