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池的水有點涼。黎安安洗過臉随手扯了張紙，潦草地擦去臉上和脖頸滾落的水珠。

她直起身，看着鏡子裡的自己一小會兒，還是撣撣這裡、拽拽那裡，讓衛衣外套和校服的領口都顯得更平整一些。

還有染色過一點點的頭發，也有些毛毛糙糙的，發尾不聽話地翹起來。沾了點水終于被壓下去了，才有點恢複了她原本做挑染時想要的帥氣模樣。

“……嗯，”望着鏡子裡的倒影，黎安安嘟嘟囔囔着，“好像這樣好一點……”

确認一切無誤，她才轉身往包間裡回去。

其實黎安安平時都很不在意這些的，尤其是領子。她從來都不喜歡系紐扣，覺得扣起來箍着脖子不舒服，大部分時候幹脆就一顆都不用，任由領口的布料胡亂地散着。

……但是，待會兒回去包間裡，聞念坐的那個位置離她特别近。

她們中間就隔了三個人，什麼都看得清清楚楚。

而聞念又永遠都那麼整整齊齊的，領口扣到最上面一顆，襯衫從來紋絲不亂、平整而漂亮，就連發尾也是一絲不苟的。

有時候……有時候黎安安和她擦肩而過，還聞得到一點淺淡又幹淨的洗衣粉氣味。

要是她就這麼亂蓬蓬地草率回去，肯定會被聞念冷冷淡淡地瞥上一眼，然後看低她一頭。黎安安撇撇嘴，才不準備輸給自己最看不慣的死對頭。

今天是高二整個年級的秋遊日，下午回來，她們班裡同學們大多餘興未消，于是一窩蜂地在學校附近找了個地方聚餐，現在玩得正開心。

房間裡空調開得雖然低，但一群人圍在一起、吵吵鬧鬧地把汽水當成酒一個勁地碰杯。黎安安出來時正好她們在玩真心話大冒險，又拍桌子又起哄的，弄得房間裡熱得厲害，她才要出來透口氣。

房間門的隔音一般般，黎安安在走廊裡都聽得到裡面的喧鬧，而且越走近就越清晰。

她們大概是在玩轉盤，指針不知道是轉到了誰，立刻就響起了格外熱鬧的歡呼聲。有人問了句什麼，黎安安沒聽清。

然後，作為回答，響起了那個黎安安絕對不會錯認的聲音。

“我——”

……是聞念。

她的死對頭。聲音帶一點點冷，有一種無論怎麼都會顯得與旁人格格不入的安靜，又總是很笃定，好像她确信自己所說的所有一切。每一次都會把黎安安噎得氣不過、鼓着臉直生悶氣，她自己卻毫不在意又冷淡地轉回視線去。那個聞念。

起哄聲暫時低下去，等待着得到聞念的回答。短暫的安靜裡，那個聲音一時無比清晰。

而她聽到聞念說：

“——我喜歡黎安安。”

聞念隻說了這樣一句。

随着她的話音落下，房間裡鼓掌和歡呼的聲音“嘩”地湧起，有人在興奮地拍桌子，因為話裡的含義而起哄着，如同潮水一般将剛剛的安靜徹底吞沒。

而黎安安站在走廊上，徹底陷入了一片困惑的空白中。

……啊？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幾乎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幾秒鐘的幻覺。

剛剛、聞念說……什麼來着？

她真的聽到了嗎？

好奇怪。明明走廊裡嘈嘈雜雜，各種聲音響成一團，黎安安卻無比清晰地到自己的心髒驚慌失措地亂撞的聲音。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應、應該是假的吧？

那個聞念。明明最最最看不慣她，從來沒有好好和她說上超過三句話，就連初見時被黎安安從小混混堆裡救出來也對她完全不屑一顧。

那個聞念，怎麼可能會……喜、喜歡她呢？

一定是假的。黎安安這麼告訴自己，心髒仍然砰砰亂跳得厲害。她簡直要燒起來了。

她腦海中無比混亂，拼命地試圖對自己解釋着。對，肯定是因為真心話環節已經結束了，她們說不定是在玩……嗯，像玩連詞成句之類的東西，要不然就是傳話什麼的——

總、總之，聞念怎麼可能喜歡她呢？絕對不可能！

這麼給自己洗腦了好一陣，黎安安還是手足無措得厲害。

她在走廊裡啪嗒啪嗒地來回繞圈，就是沒勇氣推開那扇門、面對自己的死對頭。

正猶豫着，忽然，房間門被從裡面打開了。

有個朋友出來去洗手間，她一轉臉就看到了黎安安，不明所以地發問：“你幹嘛呢，怎麼不進去？”

一見着人，黎安安簡直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她走過去抓住走出來的朋友，飛快地問：“……你、那個，就是……你們裡面在幹什麼呢？”

“啊？”朋友有點莫名其妙，“真心話大冒險啊。”

她說着，看到黎安安變幻莫測的臉色，就擠擠眼睛、露出頗有深意神情來：“怎麼了，小安安，躲在這是不是有什麼秘密不想讓我們知道哇？什麼時候的事啊，連你這塊小木頭都開竅了——”

她就是那麼随口一調侃，卻誤打誤撞。這下黎安安直愣愣地杵在原地，臉“轟”一下子徹徹底底紅透了。

黎安安呆呆地站在那裡好久好久，心髒噗通、噗通、噗通跳得飛快，好像撲騰着一隻呼啦啦亂飛的大蝴蝶。

她腦海裡隻留下了這樣一個念頭。

原、原來，聞念真的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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