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我來此地，原是為了斷情。”他望着遠山，似在追憶前塵，“本想着與這美景作别，便算是與過往一刀兩斷。可情之一字，又豈是這般容易割舍的？如今想來，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山風掠過，掀起她的發絲，也攪亂了心緒，陸攸甯心裡竟生出些酸澀來，原來他也曾為别人動過心，有過情。

處傳來寺裡的鐘聲，一聲，又一聲。

“這裡的景緻雖美，卻也是你的傷心地，你不該帶我來的。”

沈震烨凝視着遠處翻湧的雲海，目光深深，“正因如此，才要帶你親自來此，續上這段未了之情。”

陸攸甯難以置信地望向他，滿是震驚，他當年要斷的竟是對自己的情？

“你我之間，何曾有過情？”

“是我對你有情，而你似乎沒有。”沈震烨柔和笑道：“你看這處風景，遠看飄渺如仙境夢幻，近觀能見到花草樹木，正是虛中有實，似實亦虛，現如今，你我之間的情，難道不是如此？”

陸攸甯順着沈震烨的目光望向遠山，輕聲道：“再美的景緻，終究是可望不可及。就像這雲海，看得見卻留不住，注定要留在此地，帶不走的。”

沈震烨轉身凝視着她，目光灼灼：“可對我而言，最美的風景便是你。”山風拂過他的衣襟，“隻要你願意，我就能帶你走遍千山萬水。”

陸攸甯避開他熾熱的視線，沒有回應他的告白，轉而問他：“既然曾經有情，那當初為何要斷？”

沈震烨沉默良久，終于開口：“三年前陸家遭難之時，我本覺得自己雖是個纨绔，但也能給你個遮風避雨的場所，可聖上對安慶侯府本就多有猜忌，我若明目張膽地相助，反倒會害了陸家滿門。思來想去，隻得暗中買通秋娟，讓她暗中護你周全，兩年前邊境烽煙再起，大哥奉命出征，我日日盼着他能凱旋而歸，屆時便可借軍功之榮，求他在聖上面前為陸家說項，成全你我姻緣，誰成想大哥竟死在了邊境。而我去西涼的整個經曆，讓我悟到沈家這般危險的處境，跟着我，還不如讓你繼續依附承恩伯府平靜生活。于是，才放棄了你。”

“你是放棄了我，轉而與善善姑娘好上了。”

沈震烨摸了摸鼻子，耳尖微紅，低聲道：“是我糊塗，錯将她認作了救命恩人，給她庇護，也做給聖上看，不過是權宜之計，從未有過半分逾矩。”

“可不止善善姑娘一個吧？”她輕輕擡眼，似笑非笑，“這些年，沈二爺紅粉知己無數，左擁右抱、眠花宿柳的傳聞，可從未斷過。”

沈震烨無奈一笑，拱手作揖，語氣卻認真了幾分：“好姑娘，饒了我吧。那些不過是做給聖上看的戲碼，是祖父替我定的路子，你信我，成嗎？”

陸攸甯又問：“既然已經斷了情，又為何又要再續上？”

沈震烨坦白道：“自從在通源街上再次見到你，我便明白了所謂的斷情，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他向她靠近一步，“我放不下你，也舍不得放下。”

“更何況，窦氏那毒婦竟想将你塞給窦信做妾，我怎能容忍？”他頓了頓，語氣認真至極：“甯甯，你這樣的明珠，豈能蒙塵？與其委身窦信那般僞君子，不如跟了我。”

“甯甯？”這般喚她，也太親密了些，不太妥當。

沈震烨目光灼灼，坦然道：“既然你我已經把話說開，我這般喚你，有何不可？”

陸攸甯偏過頭，“即便你所言非虛，可你我之間終究隔着千山萬水，怕是難有善果。”

他執起她的手，“千山萬水又如何？”他的眸中映着她的影子，一字一句道：“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要跨過去。”

陸攸甯沉默下來，這個艱難的跨越，談何容易。

沈震烨見她愁緒萬千，于是從懷中取出一枚銅錢，遞給她，“據說，投銅錢入井，可求個願，你要試試麼？”

陸攸甯接過銅錢，雙手合十，虔誠地将銅錢輕輕擲入井中。

一聲輕響，井水泛起漣漪，卻又很快歸于平靜。

“離這裡不遠處有處石窟，裡面供奉了一圈的菩薩，我看你剛才如此誠心許願，不如我們再去石窟裡去拜拜菩薩，求個保佑。”

其實，許願與求佛，不過就是心理上的安慰，凡事要想求個善果，還需要事在人為。

兩個人又往前慢慢走了段距離，果然看到一處隐藏的入口，沈震烨上前拍門，看門的小僧出來迎人，把他們領了進入。

石窟裡的菩薩端坐在高高的供台之上，或悲憫慈悲，慈眉善目，或怒面而視，猙獰眦目。

小僧人引這兩個人，從右邊開始，雙手合十，往下跪拜了一圈。

拜了菩薩出門，沈震烨道：“甯甯，佛前不說謊，你可願意與我攜手而行？”

陸攸甯道：“你的心意我已經知曉，但我卻不能随便應下，前路阻礙重重，而我身不由己，不能莽撞行事。”

沈震烨明白她的難處，便道：“我已經想了個法子，你要的一切，我都可給你。”他确實想了個一箭雙雕的法子，既能将暗中盯着沈家的人引出來，又可以成就他兩個人的好事，隻是有些危險。

陸攸甯輕笑，“你說是帶我來此地是賞景，沒想到卻是你存了私心，醉翁之意不在酒。你送我的禮物到底是哪個？”

沈震烨去采了一把野薔薇，送給陸攸甯，“送你薔薇，以此花為媒，願聘你進府，從此執手，一生一世一雙人，永不相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