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一道回廊,便到了靜心齋,院中石桌上擺着個藥罐,淡淡的中藥味彌漫了整個庭院。
“女施主”,悟塵輕喚,“英國公夫人到了。”
在屋裡抄經的陸攸甯聽到動靜,立馬起身出屋迎客。
沈敏隻見從正房裡緩緩走出個約莫十七八歲年紀的少女,容顔嬌媚,膚光勝雪,一雙美目清澈如泉,端得一派好風華。
她從容斂裙行禮,行雲流水一般,“見過國公夫人。”
沈敏被她驚豔到了,微笑着握住她的手,道:“不必多禮,聽聞是你救了念哥,在此謝過。”
陸攸甯微微側身避禮:"不過是舉手之勞,不足挂齒。小公子傷勢已穩定,方才喝了藥睡着了,我的貼身丫鬟在照看着。”
沈敏點頭,“先讓念哥好好睡着,如不介意的話,我叨擾你一會子。”
“哪裡會介意”,陸攸甯側身引路,邊走邊說道:“小公子的傷口雖未及筋骨,但也失血過多,需靜養半月。”
“他小小年紀就遭此大難,我恨不能替他去受這個罪。”沈敏歎息着跟上陸攸甯的步伐。
進屋後,沈敏暗暗打量,隻見屋内陳設簡潔,臨窗一張書案上整齊擺放着文房四寶和幾卷經書,旁邊小幾上的香爐中青煙袅袅,一派雅緻。
陸攸甯聲音輕柔,“夫人請上座。”
沈敏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坐下,陸攸甯執壺斟茶,熱水沖入茶盞,嫩綠的茶葉舒展開來,清香頓時盈滿一室。
“這是寺裡備的清茶”,陸攸甯雙手奉茶,“不知合不合夫人口味。”
沈敏見她儀态大方,不由暗暗點頭,接過茶盞,輕啜一口,“挺好的,别有一番韻味,你在這住了多久了?”
“已經住了五六日了,每年浴佛節我都會來此地抄經十日,為承恩伯府及陸家祈福,這也是為了報答承恩伯府的恩情。”
沈敏有什麼不明白的?哪個好人家舍得把這樣青春年少的姑娘送到和尚廟裡來吃苦?這必定是窦氏的主意,不過是想用恩情拿捏她罷了。
沈敏贊道:“難為你小小年紀,竟能耐得住清苦,哪像我們家暮雲,到現在還隻曉得玩。”
陸攸甯微微一笑,“實在受不起這誇贊,暮雲天真爛漫,還不是夫人憐惜疼愛之故?我看在眼裡,不知道有多羨慕。”
她這一席話,讓沈敏對她多了些憐惜,也勾起了她對閨中舊友的懷念。
沈敏端起茶盞,氤氲熱氣模糊了她眼中的關切,“甯姐兒,你坐下來,我們說會話,我知道你們陸家這三年過得不容易,可無論是英國公府還是安慶侯府都不敢輕易相助。聖上剛剛登基時,最忌諱權臣結黨違背聖意,我們兩府勢大,若貿然出手相助,反而會招緻聖上的猜疑,進而連累陸府遭受更嚴厲的打擊,正因如此,我們表現得越是冷淡,你們反而越安全。”
陸攸甯坐在下首的椅子上,眼簾微垂,長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我們都明白的。”
沈敏問:“這幾年你父親還好嗎?”
“幸得承恩伯府幫助,家父過得還算安穩,隻是腿疾一直未愈,三年前他跪行認罪之後,便不良于行了。”
沈敏放下茶杯,看向她,問道:“他竟然有這樣嚴重的腿疾?可有好好診治過?”
“承恩伯府給請的大夫,試過不少方子,總不見好,每當陰雨天時,就疼痛難忍。”陸攸甯起身重新為沈敏斟茶,手腕平穩,茶水絲毫不灑,“聽說近期,京城要來一個名醫,老太太說到時候請他來給家父治腿。”
沈敏沉思片刻,問:“你母親是怎麼去的?”
陸攸甯将茶壺放回紅泥小火爐上,背對着沈敏,聲音輕得幾乎飄散在空氣中,“陸家家破的那年,難産去的。”
“什麼?”
“母親生産時提前發動,又碰上了大雨,路滑難走,承恩伯府上的穩婆來的晚了些,最後母親沒能撐下去。”
沈敏沉下來臉色,“這也太湊巧了。”
陸攸甯不是沒懷疑過,隻是如今她沒有能力去查詢真相。
但總有一天,她會把一切都查個明白,如若母親真是被人害死的,她就是拼上這一條命,也要為母親報了血仇。
沈敏又問:“你記得你還有個弟弟,他現在在哪處讀書?”
陸攸甯臉上浮現一絲難過,“他已經三年沒讀過書了,他在金陵幫着韓家照看生意。”
沈敏惋惜,“他正年少,本該潛心讀書,日後科考入仕,重振陸家門楣才是。”
陸攸甯無奈,“也是身不由己,我們承了承恩伯府上的恩情,必然是要做出回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