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好的忘憂花釀有個明顯的特點,剛釀造出來時清甜如甘露,但隻要不在一天之内飲用完畢,就會随着時間的推移迅速增添酒香。正所謂初起之日無憂,而後愁更愁,遂飲之忘憂。
一張盡快飲用的字條自四個月起就被壓在瓷瓶下,但燭夜一直沒回來,她也遲遲沒舍得喝。
入冬後的太陽總是落得很快,一天又要過去了。錦璃望着浸紅半邊天的晚霞,賭氣地拿起忘憂花釀,瓶塞“啵”地一聲被拔掉,濃烈的酒香争先恐後地竄入鼻腔,少女湊近吸了吸鼻子,捧着瓷瓶猶豫了片刻,皺着眉一仰而盡。
冰涼的忘憂花釀順着喉管滾落,灼熱蔓延上四肢百骸,錦璃以前從沒飲過酒,莽撞地一灌就嗆出了淚,她低頭咳了半天,漸漸湧上一股醉意。
“你這小丫頭,怎麼一下灌這麼猛的烈酒!快别喝了别喝了!”劍靈可太清楚魚的酒量了,眼見錦璃白皙的臉蛋泛着紅光,眼神已然變得飄忽迷離,明顯就是個沾唇醉!
錦璃抗拒地哼哼兩聲,“我不,我就要喝!”
說罷她打了個酒嗝,瓷瓶在手中輕輕晃動,開始小口小口地啜飲起來。
忘憂忘憂,這效果還真不錯……
眼前像炸開了許許多多的小煙花,香香甜甜的酒味萦繞着錦璃,烈酒暖熱了她整個身子,甚至讓她覺得有些燥熱。于是錦璃扶着牆輕飄飄地走出房間,去重華殿外吹風。
喵喵劍被錦璃當拐杖似的拄着一歪一斜地走着,冷風似乎也被她身上散發的熱浪隔絕在外,頭頂的月亮從一個分裂成了兩個,三個,無數個,錦璃嘟起嘴伸手坐在一塊石頭上數着月亮。
一,二,三……
咦,月亮怎麼變成了燭夜?
*
卻說燭夜踏着七色彩雲來到了天之極,天道傳訊請他回上界一叙。
天道周身散發出柔和卻不容忽視的神力,恢弘偉岸的神軀撐起九重天宮,大光從祂的身後普照世間,祂并無人的五官,聲音亦是雌雄莫辨。祂向燭夜問詢此番下界感受如何。
“我不是第一次下界,一切如常。”燭夜對天道十分熟悉,幼年時他經常被送到天道身邊修行,衆仙敬畏的天道仿佛成了小燭夜限定托兒所所長,天道表示這是祂的意願。
“近期世間鬼族激增,是否為龍門要開啟的前兆?”燭夜問。
天道給出否定的回答,“此為世間因果。”
“命你鎮守龍門後,吾又令四龍族鎮守世間四大境,境中鬼将若蘇醒現世,即刻擊殺。”
燭夜點點頭,表示自己沒有什麼疑問,準備回去了。
“燭夜,九重天上比人間清冷得多,再多陪吾說說話也不礙事。”天道出聲挽留。
仙雲袅袅,這偌大的天極台,卻隻有燭夜一龍在這裡,面對着微微垂首的天道。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不可多留。”燭夜想到了什麼,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下界的問劍大會,您許諾接見冠軍隊伍,難道是因為想找人說話?”
天道有些驚訝:“你居然關注了問劍大會?不錯,吾确有此意,但也隻有獲得天榜第一的隊伍才有資格面見吾。”
“修行不易,飛升更難,即使是吾也不可違背法則,但吾樂意為勝者提供些許助力。”
“明白了。”燭夜算算時間,和天道告别後轉身離去。
他歸心似箭,聽到身後天道悠悠的聲音——
“别陷太深,你知道吾在說什麼。”
燭夜不語,隻是一味地加快腳步。
走下天極台,迎面走來一人正正和他打了個照面,塵封的記憶湧上心頭,燭夜一眼就認出了來人。
無論飛升與否,靈魂的顔色始終是不變的。比如下界的人類修士飛升上界,靈魂也不會變成金色,比如眼前的付懷仁,那金紅色的氣運浮于其表,也蓋不住他灰色的本質。
由于時間的差别,對于付懷仁而言,他在飛升到上界不到一天時間内就再次見到了燭夜,對燭夜的印象還停留在他放棄擊殺自己轉頭去救那條孱弱不堪的錦鯉妖。隻是付懷仁萬萬沒想到,燭夜竟是上界的仙。
今天是付懷仁飛升的第一天,此時他是來找天道讨個封号的。
至于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前來,是因為他發現已融入了自身的氣運護心鱗随着他一同升華後,可以源源不斷的産生強大的氣運而不枯竭,已然成了一件獨一無二的法寶。
即使是在上界,也沒有任何仙人會拒絕強大的氣運。他嘗試着将一絲氣運送給上界的仙人,成功收買了第一批擁趸,如此看來,隻憑這一件法寶他封個司掌世間氣運的真君根本不在話下。
不同于人間的封号,上界的封号不僅是美譽,更是一種職位。到時候,下界誰能飛升誰不能飛升,都得看他的臉色。
付懷仁不明白為什麼燭夜會幫錦璃,但他絕不相信那八道天劫會劈不死一條弱小的妖。既然燭夜也是上界仙人,以後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何必因為一條無足輕重的小妖與燭夜鬧的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