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從平輿縣離開時,林瑜晏親自為高伯乾挑選了一匹良駒,并堅持用自己的錢買下馬匹。
高伯乾不與他執拗。兩人相處非常融洽。
後來走出豫州,進入揚州。
再往南方靠近,時值冬季卻并不寒冷。
路上黃葉鋪地,生命正在枯萎。雁子又飛回了南方,樹杈上又隻剩下枯枝,泉水漸漸幹涸,寒意也悄然襲來。
在高伯乾看來,南方的冬天感受不到任何風情,沒有銀裝素裹,冰天雪地。永遠都隻是一片蕭條罷了。
馬車裡的林瑜晏緊挨着高伯乾閉目而息。
這樣的南方幹冷不帶一絲濕潤,浸入骨髓的冰涼隔着衣服仿佛要把他身體裡所有溫度都抽離,隻留下如幹絮般散漫的寒,一團一團的塞在胸肺之間。
望着窗外,高伯乾唏噓一口氣,将薄被給林瑜晏朝上拉了一番,手臂擁着他,将他裹緊在自己懷中。
車中生着暖爐,爐子飄出一縷白霧,裹着一份溫暖、袅袅升空,在半空中伸展,片刻即彙入了幹冷的空氣裡去。
身邊的林瑜晏自從進入揚州境内就生病連連。水土不服的緣故叫他終日昏迷不醒。更别說有心思領略揚州境内的風情。
前兩日剛剛退熱,這會兒又燃起熊熊大火,一張臉從未有過的通紅。整個人都快要燒糊塗了。
小苗長成大樹,到了冬天便成了老樹,樹枝黯啞交錯,幾片稀落的葉失了神采,就像高伯乾現在懷裡的林瑜晏,半卷曲着好像随時都會墜地而亡。
因太擔心他的身體狀況,中途曾在城裡停留很久給他治病。好了才上路,可是一上路就又反複。
高伯乾心中疼惜,好言相勸:“瑜晏,不如我們回襄平縣吧。”
他說了我們,而并非林瑜晏一人。
是的,如果是陪伴林瑜晏,别說揚州,就是從家門口折回襄平,就算天南海北,似乎都不是問題,不用猶豫,無需衡量。
懷裡林瑜晏唇色向冬日般失了往日潤朗,臉色略帶黯然。
“咳咳!”他輕咳兩聲。就連咳嗽都變成了姑娘,那麼輕微,生怕驚擾了誰似的。
他的小心翼翼叫高伯乾心疼。一掌摸上他的額頭,滾燙的狠。
“倘若北方的現在,一定是群山蒼茫之白,一副磅礴好景。隻可惜南方無雪,再往前就是支江流域了。”高伯乾在林瑜晏耳邊與他念叨。
林瑜晏病怏怏擡起手,高伯乾握住他的手心,耳朵貼近,聽他虛弱說道:“等到江邊,我想……下去走走。”
他每說一句話高伯乾都覺得像是在留遺言。
趕忙連連點頭應他,說道:“江邊風大,你再加件衣裳才能出去。”
“恩。”林瑜晏無力的垂下手又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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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江邊,馬車停下。
高伯乾是抱着林瑜晏下的馬的。
看着支流的江水,曾經昔日裡的天塹而今隻剩下了窄窄一道灰鍊,昔日裡浪拍千石的江畔,現下已是波瀾不興。江水仿佛被南方的冬天凍住了,連東注的流速都變得緩慢,一切都表露着一片死寂。
抱着林瑜晏在江邊站着,高伯乾支撐着他孱弱的身體。
那滾燙的身體仿佛要燒化了高伯乾。
身于此處,林瑜晏依舊木木地閉着雙眼,安靜地感受着江邊寒風。
風中的林瑜晏顯得更加憔悴,如同一陣風就能帶走。
江邊行人和車輛寥寥無幾,偶聽幾聲放肆大笑,但僅僅一瞬,萬物又陷入奄奄一息。
林瑜晏搖搖晃晃直起身體推開高伯乾。
“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高伯乾沒有反駁,而是離他些距離,在他身後默默站着。
林瑜晏看着江水,他看着林瑜晏。
一路上似乎就隻有這個風景。
無論林瑜晏領略多少山明水秀,高伯乾的眼裡,就隻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