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公子……”
一聲細弱的喊聲傳來,他這才想起馬車裡受傷多日的家奴。高伯乾立馬沖過去,家奴已半個身子趴在車外,見他腹部捂着一塊潔白的布,質地為絹,正是林瑜晏袍下的白色絲緞。
“前方就是醫館,别怕。”高伯乾立刻蹬車駕馬,朝着醫館而去。
“你真命大,傷這麼一下這麼些天還能活着。”
“我……我……”家奴尴尬道:“其實就是肚皮上劃了一道……就流了那麼些血,車上那公子貼身帶着止血藥粉給我粗略包紮一下,好多了。”
“籲——!”高伯乾叫停了馬,掀開簾門,看着家奴,一臉怨怪:“你可知道爺在外邊凍了好些天!也不将我邀至車中!混賬玩意兒!”其實他是心裡羨慕這臭小子。
“诶呦!”家奴愁眉苦臉道:“我……我不是腦子不好使嗎。别人不說的事兒,我哪裡想的起來。”
“你還有理了!”
“诶呀诶呀……公子,傷口好像裂開了。”
小家奴趕忙捂肚子做出很痛的樣子。
可不管怎麼說他也是個傷患。高伯乾搓搓手心不跟他計較,繼續駕馬前行。
待看病時,高伯乾點撥了車上的東西,悉數不少,就是有些損壞的,但也不算什麼。
轉眼的功夫那小子都能站起來走路了。
他捂着肚子出來時,高伯乾白眼一翻,沒好氣道:“你不疼了?”
“就肚皮上劃了一道,流了點血!”
“過來駕車!”
家奴正打算往車裡鑽,高伯乾愣他一眼,吓得他趕快坐到車前牽過缰繩。
高伯乾則坐在他的身邊跟他并肩:“去那年的客舍落腳。”
“好嘞!”
這會兒家奴說話都帶着氣勢,高伯乾滿心鄙夷,就知道他最懶最愛偷閑。可也就他能跟自己說上幾有趣的話,一路上帶着他也不無聊。家中剩下的那些不是榆木疙瘩就是風燭殘年,看着就心煩。
想着這些,他又想起家中妻子,算時日,隻怕孩子都已瓜熟蒂落了。
他打算走完這一趟,賣完這些東西就快速回家看望。
— — —
客舍裡的一切還沒改變。依舊老樣子,還有那些故人。
高伯乾叫了些吃的,一邊吃一邊邀請了相熟的老人與他坐在一起閑談。
老人跟他絮絮叨叨聊了這些年襄平縣裡的大小事兒。
卻無意中說到了一件奇事!
隻見老人湊近高伯乾小聲問他:“你信不信,這世上,有鬼!”老人态度無比肯定。
高伯乾對鬼力亂神之說信其一半。
不過還是一本正經,搖頭正色道:“子不語怪力亂神。”
老頭子嚴肅的表情讓高伯乾莫名的有點懼怕。
隻聽老人接着說道:“幾年前,官署起過一場火,那火燒死了牢獄裡幾近一半的囚犯。我記得那時候您還是在的。”
忽然提起官署那場火,這引起了高伯乾極大的求知欲。鬼神他不信,但那場火燒死了林瑜晏。
等等!他心中一驚,難道自己見到的林瑜晏是鬼魂?!這樣可怕的念頭在腦海一閃而過,随即又覺得荒誕。
鬼魂怎麼會在白天出現,怎麼有那麼多人陪着一個鬼演戲。
“最稱奇的就是,”那老人接着說:“聚茗館裡的林公子。”
“你知道他?”高伯乾有些驚訝。老頭子咂一口茶,正身繼續念到:“他也死在那場火裡。火勢通天啊,我親眼所見的!”
“什麼意思?”高伯乾忍不住詢問。
“官署縣令是我親侄兒,那天夜裡我前去給我妹子送些東西。趕上宵禁,就在那兒住下。誰成想還沒睡穩,那大火就在官署後的牢裡燒了起來。燒紅了半邊天。那叫聲慘不忍睹。”
老人講着,仿佛那場闊别已久的大火正活生生燃燒在高伯乾面前。将他一并吞噬。
火焰中高伯乾看見林瑜晏在大牢裡那場突如其來的火災中苦苦掙紮,看見林瑜晏瘦小的身體依靠在欄前,緊緊抓着欄杆的雙手皮膚剝落,燒成焦黑。他的臉也開始跟着脫形毀掉,五官難分。正張着一張血盆大口,喉嚨被燒毀嗆壞,發不出求救的聲音。
火太大,裡面的犯人出不去,外面救火的人進不去。
一場火,人世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