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住在家中正堂一隅。這扇窗外正巧是後院,時節入夏,景物葳蕤。高伯乾心中長歎一聲,靜靜的在窗前站了很久。
時間過得很慢,見他仿佛在思考什麼,方才熟睡的女人已經起身,正與他保持着距離,喚了一聲:“良人。”
女子裡衣未合,露着紅豔豔的心衣。
高伯乾背對這她深吸一口氣,空氣中有新葉的味道,潮濕又微微帶着腥味。
女人在後,又緩緩開口:“夫君。後日便是夫君生辰,也是您娶妻之時,這是雙喜臨門的大好事。何以郁郁寡歡?”
高伯乾在越來越白的窗前看着院子裡一隻跳過牆頭的大花貓。
女人合衣又走近一步,輕聲委婉道:“外人自不知曉,可賤妾明白。夫君自歸來便無一日開懷。”說話間,女子有些自責:“看着弟妹們個個生了孩子,賤妾心中也曾想,我何時才能有自己的孩子。嫁入高家已有十年。十年……我卻連個孩子也生不出來。”
“怎麼了?突然想起這些來。”高伯乾依然保持着他那淡薄的情感。始終難以開懷。雖然他并不在意這些,但父母親的催促也讓他犯難。
女人說話間就哭了出來,聲音雖不大,但嘤嘤的喘氣讓高伯乾生出幾分不自在。他轉身看着女人,心中并無責怪之意,卻不知為何她哭得這樣傷心。
“好了好了!這麼多年來我也很少在家中居住,膝下無所出并不是你一人的過錯。”高伯乾語言中讓女人感受些溫暖,這才用衣袖拭去眼淚。
幾日後的生辰過得異常熱鬧,他原本的發妻因長年無子不得已退居妾室。今夜娶的女人是南海郡郡守的小女兒。身份地位也都顯赫。這位郡守的女兒自然成了正妻。
夜裡洞房中高伯乾很清醒。
看着床上端坐的女人頭戴鳳冠,臉遮紅方巾,身穿紅色繡花深衣,内穿紅娟衫,足着翹頭履,一身黑紅,千嬌百媚,喜氣洋洋。
女子頭發绾成發髻盤在頭頂,以一尺二長之笄固定,發髻上佩着珠花步搖!
高伯乾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新娘發間的步搖越看越熟悉!他快步上前取下,新娘吓了一跳,不敢發聲不敢擡頭,微微蜷縮身體。
“這簪子怎麼在你這兒!”
這根銅簪上面“端婉”二字依舊,隻是沒有了燒灼過的黑迹。原本不見的綠寶石重新鑲嵌上了一塊新的。
女子小聲答他:“此簪混在聘禮中。原是陳舊不堪的。妾好奇,叫人修整了便帶着。”
女子惶惶不安,她的容貌在半遮的頭巾與昏黃的油燈下不那麼清楚。
高伯乾伸手挑起另一半輕絹。
待看清,眼前姑娘竟出乎他意料的,美得不可方物。約莫十五六歲年紀,一張臉蛋清秀可愛。隻見她抿着嘴,笑吟吟的斜眼瞅着自己,膚白如新剝鮮菱,嘴角邊一粒細小的黑痣,更增俏媚。她笑的時候唇角隐隐約約綻開着一朵梨花。
高伯乾不禁看得呆愣。震驚中詫異的抓住妻子的手,淡淡道:“我離開襄平縣一年後,自揚州地域之始,竟夜夜夢見你。”他說話時苦澀地笑着,看看手中銅簪:“是這簪子引這你亡魂而來的嗎?”
少女默不作聲,滿是狐疑。蹙眉瞧着高伯乾又說:“想你死了也無全屍。活活燒死當真可憐。”
“夫君?”女子輕搖高伯乾手臂,擡頭瞧他。
高伯乾摸着女子臉頰。
十五六歲的模樣,像極了林瑜晏。娶到這般絕色妻子是他的福氣。
“夫君?”見高伯乾沉默,女子手指下滑拉扯住他厚實的掌心,眉眼俏皮,歡笑着又喊一聲。
高伯乾低頭沖妻子一笑,附身在她唇側印下一個吻。
軟香暖玉,一夜春宵。
女子經曆過房事,就變成了女人。
他的新婚妻子匍匐在他身前,撫摸着高伯乾心口的傷痕,好奇的問他:“這是怎麼弄的。”
連高伯乾自己也忘記了。或者說他不想記起來。
高伯乾握上女人的手,小小的包裹在自己手心。
“行商路上有劫道的。難免傷了。”
“唔……”女子悶哼一聲,竟睡着了。
高伯乾側臉看見安躺在枕邊的銅簪,心中此起彼伏。
我應該把這簪子還回去。埋在他的墳前。高伯乾閉眼想。
側室女子獨坐寒窗,對燈低歎。淚水簌簌而下。
高伯乾的生活過的波瀾不驚。
應父母親要求他不能外出行商。直到大半年後新婚妻子連同妾室雙雙有了身孕。
這年過完年,他就啟程前往中原。經過九個月時間,路上途徑幾地,兜兜轉轉終抵達豫州東京洛陽。
洛陽城自大街及諸坊巷,大小鋪席,連門俱是,無空虛之屋。
城内的玉器、青銅、翡翠等制作工藝堪稱精湛一絕。是其他地域所不能及的。
這些珠寶首飾玉器,還有絲綢等貨被他大批采購後輾轉便去往北方。
幽州襄平縣本是高伯乾發誓不會再踏足的地方。
一路上果然再沒人提起過那紅極一時的無價之寶——林瑜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