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瑜晏輕柔太陽穴,頭痛欲裂。他不知為何自己的記憶這般錯亂。
房中高伯乾抱着門闆發愣,他忘記了疼痛、忘記了傷心,忘記了什麼……卻又想起什麼……
他目視林瑜晏紫色的衣擺消失在樓階間。
那人穿紫衫還是一如既往的美。
“他怎麼會……”高伯乾不可思議喃喃自語:“怎麼會知道他死後的事!”
“吼吼吼!”小老頭飄至廊外,手腳并用的按着門。一邊解答高伯乾心中疑惑:“大概由于在忘川河畔時被河中參雜的記憶碎片混淆了吧。”
“那也不會!”高伯乾不信,他咚一下将門闆壓在小老兒身上。
這一下失神,毫無準備的小老兒被突如其來的門闆生生壓下,險些變成肉泥!
高伯乾忙掀起門闆,抱歉也不曾說就去拉小老兒,隻是從他身中穿過了。到現在高伯乾都無法适應黃泉客棧這樣特殊的感覺。
回神後,急忙問:“這是不對的!他早就死了!所以不該有那些記憶!況且那時我尚在陽間,他亦不可能在河中見到我的生前。”
“咳咳!”小老兒低咳兩聲,顫顫巍巍摸摸胸脯,粗重的喘着氣道:“他……他雖在黃泉客棧已久,其實比你也早不了多少。”
聽聞此話,高伯乾大駭,手心越來越緊,“他來了多久!”
“這……這我得慢慢算算。”隻見老頭掐指閉眼慢悠悠的念叨:“黃泉裡客棧裡沒有時日,不分晝夜。可地獄是苦海漫長無邊,時日與天、人二屆相比也越發慢。人間一個時辰,大約地獄就是所謂‘二月’有餘。”他斷斷續續念叨:“要從我來的時日算一下。”
“你來的時日是哪年!”高伯乾激動地問道。
小老頭愁眉苦臉,吧唧吧唧嘴,胡子白花花的翹着,整個人都幹癟極了:“應該是周敬王二十年!”
周敬王二十年……而現在都已經是漢明帝永平年了。中間隔着數百年之久,等他算完要哪個時候了?
“知道了!”小老頭高呼一聲,吼吼吼開懷笑到:“猶記得萬公子路引上寫着永平十八年卒。你的路引上跟他是同年啊,不信你自己看看。”
高伯乾想起自己的路引,從懷裡掏出來。精光閃閃不變的字迹慢慢更疊着,他心裡想着自己生死年月,便慢慢出現了。
永平十八年卒!
竟是同年!
他不可置否,心驚膽震再問:“可還記得他路引上是什麼月份時辰嗎!”
“粗略記得是醜時。月份忘記了……不過,這些我都有登記的。”
“帶我去看看!我要看!”高伯乾激動的沖出去,朝着黃泉客棧大門側的登記處跑去。
小老頭取出竹簡翻看給他,就一頁。上面林瑜晏,詳細登記記錄為:永平十八年正月朔日醜時卒!
永平十八年正月朔日醜時卒!
高伯乾顫抖的看着自己手中路引,路引隐隐約約、朦朦胧胧的紅字正是:永平十八年正月朔日亥時卒!
他二人竟僅隔幾個時辰相繼而去。
那老人收去竹簡,自言自語道:“人間的時辰嘛我是不知道。黃泉裡他從鬼門關一路而來至少也要人間三五日……”
他的話在高伯乾身邊回繞。
“不會的!”這确實不可能!高伯乾一瞬間渾身失去力氣站也站不住。頹坐在地。
他在腦海裡粗略計算着。如果林瑜晏跟自己是同年同月同日而終。
人間一個時辰即是地獄二月有餘。
他們之間相差七個時辰離世,七個時辰,換作地獄時間,就是一年有餘。
自黃泉路一路而來,再按人間傳言:有三五日。
按五日計算,一日十二時辰,五日六十時辰,每個時辰為‘二月’,人間五日,地獄便是一百二十月,一百二十月……就是十年。
人間一别,地獄便是十多年的光景。
黃泉時日無限延長,是為讓惡魂受無窮痛苦,以足夠時間承生前業報。
如此算來,林瑜晏踏上黃泉路那幾日,高家人已陸續死絕,如此,黃泉路上,是有可能看見屬于高家人前生記憶碎片的,那麼林瑜晏的記憶出現混淆也在情理之中。
高伯乾緩不過神。
他不相信。
他從沒想過林瑜晏會與他同年同月同日而亡。
不會的!
林瑜晏明明死于自己之前,明明是被自己親手殺死的!那數十道匕首刺下去,一定不會活着!不久前林瑜晏身上的刀傷他才見過!
親手了結林瑜晏性命後,自己少說苟活也有一年多光景!
高伯乾腦中空白,表情無比詫異。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他神魂俱散間,低沉複語。他甯可林瑜晏是死在自己手裡的。
高伯乾不敢想,不敢想林瑜晏失去自己這個靠山後的生活是如何慘淡。不敢去想他一個人于歲首新春初來的深夜香消玉殒于暴風雪中的凄涼。不敢想他在哪個茅屋裡或是犄角旮旯裡孤零零一人。不敢想他獨自面對死亡時是否極度恐懼?是否覺得冷?
死後有沒有人将他葬了?
他的林瑜晏不能,一定不能曝屍荒野、死無葬身之地。
老人家在側,不知高伯乾心中憂慮心痛,卻湊氣氛的歎一口氣低語着:“情愛就是自讨苦吃。老叟還記得萬公子剛來客棧時。哦,不不,不對。是林公子剛來客棧時衣不蔽體。身上看着還有惡豺咬傷的痕迹,一塊一塊。真是可憐。好在有人給他供了華服美衣,叫他有衣可穿,遮住那俗世留下的冤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