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殘廢,你留着他就是給自己添麻煩!況且他什麼也做不了。”劉承激動地拉住林瑜晏,怒叱他。
林瑜晏甩開手,譏笑浮上面容,清清冷冷的說出一句驚人之語:“那我就養他一輩子!”
“你瘋了!”劉承二話不說氣急之下一個巴掌就打上了林瑜晏的臉:“你才認識他多久!”
劉承整個身體都在顫抖,手臂垂在身側,袖口裡的手心都是紅的。火辣辣的疼。他不想打他。可他總跟自己意見相悖。
林瑜晏肩頭晃了一瞬,捂着自己的臉,輕蔑道:“可他,就認我林瑜晏一人!”
“你不懂……你不懂……你們不明白。”林瑜晏喃喃自語轉身沖出聚茗館。
“瑜晏!”劉承在身後大喊。留在堂中的不過冷風一陣。
天外一聲轟隆雷響。
又要下雨了!
劉承傷心欲絕,自己的苦心和身體狀況林瑜晏不知,誰叫他年紀尚輕,執拗又呆蠢!
劉承隻是想有朝一日他死後,林瑜晏能沒有拖累、獨善其身,無牽無挂無麻煩。
劉承胸中悶着一口氣,突然吐出一口鮮血。家奴忙亂蜂擁而上。
高伯乾從混亂的人群中穿過,鬼使神差的追出聚茗館。
偌大的雨點打在他的臉上。
高伯乾對自己深惡痛絕。他覺得自己總憑借猜測去誤解林瑜晏。林瑜晏又總能給他一個很糟糕的印象,然後又全權颠覆,叫他心裡愧疚暗生。
行商這麼多年,高伯乾自認識人能手,如今心中默默嘲笑且承認:他看錯的第一人,大概就是林瑜晏。
—— —— ——
雨水傾瀉而下,城外千溝萬壑、層層疊疊、模糊不清。城中羊腸小道,阡陌縱橫,瞬間都覆上一層白蒙蒙的霧水。
雨水打落在屋檐、石階、泥土之中,濺起多多白花。
追出去的高伯乾緊随林瑜晏身後。
泥濘弄髒了林瑜晏的衣擺。泥土濕滑,他腳下一崴,整個人側倒在地。高伯乾手心一緊,連忙加快步伐。
他看見他停在城門前,不停觀望,因拿不出出城文牒,隻能幹在原地着急,他闖了兩次不成,險些被人押走,高伯乾剛想上前周旋,人便扭身又走。
高伯乾又跟了一陣,隻是一輛車馬突然橫在巷頭,他被遮擋片刻。待車過之後,林瑜晏的身影已消失無蹤。
他緩緩停下腳步,在清冷浩瀚的風雨中矗立。
雨中奔走的林瑜晏淚水模糊。
如果當年自己能被人不抛棄不放棄,便不會有今日。他與月氏人隻是同命相連罷。
父親是他觸碰不到卻也恨不起來的人。
高伯乾自與林瑜晏散了,便折身前往城外山間一處破棚屋裡。
月氏人仰躺在草垛間瑟瑟發抖。身邊掉落着高伯乾贈予的錢袋。他閉着雙眼嘴唇發白起皮。随高伯乾一并而來的還有兩壯漢擡着一副架子。
棚屋裡滴滴拉拉流着雨水,月氏人的衣裳已經濕透。膝蓋傷口混着血水。他蹲下身拍拍月氏人身體,心裡不知是羨慕嫉妒還是同情安慰,口氣陰陽怪氣:“你命好,比林瑜晏好。”
“擡走吧。”
身後壯漢将月氏人台上木架,高伯乾在他的身上搭上一件蓑衣。
山路崎岖濕滑,行路很不方便。一人滑引倒一片。高伯乾在側面也摔在泥裡。渾身髒透了。
一隻鞋子脫腳,順着山上沖刷來的泥土滑向了别處,隐在滑坡的泥裡不見了。
下山路難,高伯乾一行人走了許久。
陰天緣故,到達襄平縣城内時已是下午。
聚茗館一如既往的熱鬧。
高伯乾将月氏人先安頓在自己的房中。
給了兩個幫手一錠錢便打走了。服侍他的方姑娘徐徐跟進來,瞧見床上的胡人,一邊給高伯乾更衣,一邊不高興道:“你怎麼把他帶回來了?”
“去,叫人找個瘍醫來。給他看看。”高伯乾命令。
“不用,劉承那正有一個疾醫先叫他來。”女人将濕漉漉的衣裳扔給身邊的女婢,看着高伯乾一隻腳穿着鞋一隻腳光裸着,光着的腳下似乎還沾着血。
“呀!公子足下傷了?”
“恩。”高伯乾換了一身幹淨的中衣,發冠取下放在一旁。雨太大,就算穿着蓑衣帶着帽子仍弄得一身濕。他坐下,女人跪坐在他腳邊,雙手脫掉他單隻鞋子,又捧起受傷之足,拿着布巾輕拭,一道口子在足側裂開,像硬物所劃,時不時滲着血。女人吩咐旁邊的女婢看看劉承公子要是沒事就叫疾醫來自己房裡一趟,一邊心疼道:“瞧這一身,不如随奴前去沐浴。”
“不了。”高伯乾閉目朝着地上的軟榻躺去,女人诶呀一聲去拉他,“你那頭發好歹擦了。”
他一夜未睡,現在忽然困頓。
窗戶敞開着,冷風徐徐吹入,帷幔緩緩飄起,覆蓋在他的身上。輕輕來輕輕去。
女人拉扯不動隻能放任不管,但不滿小聲嘀咕:“小心受風寒,就不能到榻上睡。”
說着起身将薄被拿來給他蓋在身上。
冷冷的風雨,掃着高伯乾露在外的皮膚。跟被子裡溫熱的身體形成對比卻無比舒爽。漸漸竟這樣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