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聚茗館台上唱起了曲兒。

小曲兒哼的極妙。高伯乾聽着、指尖兒敲着節奏在杯口。

那貴人果真擡眼看了他一瞬。與他舉杯相對，敬他一杯，十分禮貌。

高伯乾趁機，趕忙搭話：“這位公子可知聚茗館裡有個寶貝？”

那人猛灌一杯點頭。不與他對視。似乎對這個話題不想多談。

“敢問公子那究竟……是個什麼物件兒？”

男子望向高伯乾一眼，仍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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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兩端，那胡人在閣樓上亂轉一圈，林瑜晏輕拍他背，指了指西南角落挂着一空白竹牌的房門。

通常男娼的房前隻懸挂一塊空白無字闆。

比起女妓，男娼是沒有身份和地位的。而林瑜晏能混到今日，人盡皆知，着實跟方才那“兩千金”的貴人脫不了幹系。

房中，林瑜晏端坐在床。纖瘦的身體不停顫抖。他的淚似窗外雨，停不下來。

越想抿着嘴咽下苦水，眼淚便流的越兇。他的身前半跪着那胡人，正用粗糙厚重的手笨重的給他擦拭源源不斷的淚。

這胡人之所以莽撞将他扛來，皆因見那喊價的公子話落時，林小公子的眼就紅了。

林瑜晏不傻，也正因那人在此，他才敢和女人叫闆，猖狂要價。

胡人比漢人更很疼愛自己的馬和自己的“女人”。而這個月氏奴隸沒有馬，可他有自己疼愛的“男人”。

更可笑的是，這胡人是林瑜晏在客舍裡偷情得來的。

“主人。”胡人隻會這兩字，這是他唯一能表達關切的方式。

他擦拭林瑜晏的眼淚時都怕自己粗糙的指頭會蹭破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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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茗館大堂角落裡，高伯乾看着喝悶酒的男人，自己也跟着郁悶起來。

不經意間，他的手在胸前摸到個貼身物件。這是曾經撿到的石頭，他自懷裡掏出看看。拿出的時候還帶着自己的溫度。

高伯乾思緒混亂，飲下一杯，随手将放冷的石頭塞回了懷裡。他一直都覺得這是個很重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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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客棧，高伯乾直起身，輕柔的推開了懷抱自己的林瑜晏，為他擦去險些吃進嘴裡的鼻涕。他就記得這人兒一哭鼻涕就止不住，跟眼淚一樣兇。

“瞧你，多大的人了，還改不了小孩子的毛病。”

溫柔的話語，輕柔的指尖，高伯乾婆娑着林瑜晏的臉有些發癡。

林瑜晏眉頭微簇，嗫嚅地喊出三字：“阿斯弗！”

“誰？”高伯乾雙目一睜！一把抓住林瑜晏的身體，搖着問他：“你想起了？想起阿熱弗了？你想起了他……”

“他……”林瑜晏蹙眉，絞盡腦汁的想：“他……他是個……胡人？”

高伯乾激動的幾乎瘋過去。抱起林瑜晏在撲湧而來的水洞下轉了幾圈！

見他這般高興，林瑜晏也忍不住笑了，聊到：“阿斯弗，你也認識阿斯弗嗎？他是我跟劉靈公主周遊各地時，膠東王門下的食客。一個胡人。很懂音律的。”

高伯乾慢慢放下他，黑洞洞的眸子看不見一點光。

這不是他要的結果。

這不是。

林瑜晏總是能叫他從雲端跌入谷底。

他口中的阿熱弗跟林瑜晏口中的阿斯弗是隔着不同時間與不同世界的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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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林瑜晏說話的時候吸了一口冷風，突然躬身猛咳起來。

高伯乾忙将他拉到房中不漏雨的角落，又連忙跑到床上拿過林瑜晏送給自己的衣裳，邊為他披着邊責備道：“你後來身體孱弱，一場風寒一年半載都不曾好。想不到做了鬼愛臭美的毛病沒變，身體也沒見好。”

這身衣裳雖然華麗卻不抵風寒。高伯乾記得自己有燒過厚衣鬥篷，生前他就總嫌臃腫不愛穿。

林瑜晏張口想辯些什麼，話未出口，一陣冷風又沖喉中，不禁又是一陣猛咳。

“你瞧你！”高伯乾一把握上他的手。這雙手冷似寒冰，他無意瞥見林瑜晏雙手背上的紫色斑痕，趕忙将他的袖子推了推，那滿臂的紫斑就像曆經了某種刑法，看起來極其可憐。

“你怎麼全身發燙！”高伯乾擔憂不已，急切的問。

林瑜晏皮膚雖看起來慘白卻滾燙如火，引他不住又問：“是風寒引起的發熱嗎？”

風寒這兩字在林瑜晏心裡莫名凄楚，他局促地抽回雙手，匆匆将衣袖攏好。忽的又打了個噴嚏。鼻涕都流出來了。他吸吸鼻子，又咳了起來。看起來得有一陣子難受。

“感風而已。”他一邊咳的昏天黑地，眼裡看不清東西，一邊捂着嘴，還不忘斷斷續續的念叨：“每每恢複身骨，我就覺得……咳咳……全身疲勞無力，這樣……的天……必要好好休息。”

“好好好！”高伯乾左右看看這冒雨的房子就跟身處瀑布似得，愁眉苦臉道：“我這裡漏成這個樣子還怎麼住人，你那裡也這樣？”

“呼……”林瑜晏終于長呼一口氣，胸中順暢許多，拍拍心口道：“我住的是下房，每每落雨時我都是蜷在桌子上睡。我那屋子進水，漫過床來，若你這房頂不漏，我那兒着實比這糟心。诶。”林瑜晏屆時想起了他的布紮人，那一群子尹一都還在水裡泡着呢。

高伯乾靈機一轉，想了個主意道：“要不咱們去其它房中避避？”說着就欲拉林瑜晏走。

這主意是不錯，林瑜晏卻不能苟同，搖頭抿唇道：“這法子……咳咳……”他用衣袖掩去一聲低咳：“我早想到了。然此客棧，僅有持路引登記入住者方有自己的房屋。其他的門，你我一扇也打不開。”

聽聞此話，高伯乾不禁啧啧稱奇：“那咱們再去别處借宿如何？”

林瑜晏搖搖晃晃着身體，思慮一番道：“除了彌瑕，其他人我都不喜歡。”

“哦？那你何來找我？”

這句話高伯乾自覺認為：除了彌瑕和你，其他人我都不喜歡。為此沾沾自喜。

心想：他一定還是最喜歡自己的，要不是完全可以去找那個彌瑕，而不是先來找自己。

正想着，林瑜晏在一旁蹙眉噘嘴的感慨道：“我喜歡醜人！想那彌瑕年長，風韻依舊迷人。相比之下，與你相處我倍感幸甚哈哈……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