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好厲害。”
葉怡内心感慨這是一種怎樣的行動力!嘴巴也張得大大的,墊腳往下面看那三個人還在吵架中。宋祈年好笑,附和說,“确實,比你這種外強中幹的厲害。”
他語氣輕快,眉眼柔和,一看就是故意打趣,葉怡偏頭佯裝生氣,“哪有!”
兩人說笑過就算了,肉醬還沒弄還有魚,今晚還有的忙,趕緊做自己的。
但是葉怡耳朵豎起來,根本不和宋祈年聊天,偷偷留意着樓下。這個女人的丈夫始終沒有下去,她好像也還是多付了錢,怎麼會?居然沒赢!
睡覺之前,葉怡給宋祈年遞來一個本子,綠色的外殼,上面是成片的松樹印花。
“什麼東西?我看你總用,你的筆記嗎?”
“不是,我記的帳,從我最開始去買菜我就開始寫了,然後今天買的東西比較多,還剩下這麼多,你對對!”葉怡指着本子上一筆一筆的花銷和宋祈年對賬。
“你這是做什麼?”宋祈年臉上的笑意減淡,還很有些那種初見的淡淡嘲諷,葉怡見了猛地低下頭,有點不敢看。
“……”
葉怡實在搞不懂他為什麼突然生氣,氣氛一瞬間僵持。沒有親密接觸的這幾天,兩個人的關系反而越來越近,能開玩笑能聊天說個不聽,現在一瞬間冷凝,葉怡很不習慣。
她努力擡起笑臉,嘗試緩和氣氛,宋銘陽早就睡着了,她伸手去碰宋祈年的衣袖,頭一次嘗試往他懷裡鑽,小聲地說:“怎麼,怎麼突然生……”
話還沒說完,宋祈年起身抱着孩子走了,她手懸在半空,對方一點臉面都沒留。葉怡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在這個家裡感到難堪。
其實她非常會讨好人,她出生的時候因為是個女孩,母親氣的當場大出血,堅持了幾天還是去世了。
葉大勇從頭至尾就沒有出現過,奶奶總在她耳邊說葉大勇當時就不想要她,要丢了她,是奶奶據理力争還借了鄰居家的羊才把她養活。葉怡每次聽到都哭,一邊痛苦一邊感恩,家務做得格外勤快,害怕被扔掉。
後來葉大勇結婚了,據說頭胎就生了兒子。奶奶生病那幾年他時不時回來幾次,葉怡總是很熱情地喊爸爸,仿佛萬分想念他、仿佛兩個人關系很親密似的,她會主動給他端茶、倒洗腳水顯示自己的能幹、她會去找山貨撿野鴨還每次都要比大牛他們多、她還會乖巧地靠在葉大勇身邊很親昵地喊爸爸。
奶奶生氣時常罵她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心思重。她也确實功利得不像一個普通小孩,但是當葉大勇的手第一次放在她腦袋上誇贊她時,她真的曾經由衷生出一種自豪和滿足感,甚至高興得想哭。
然後更加努力地做更多的事來吸引注意力,證明自己的價值。對于自己想讨好的人,葉怡可以不遺餘力,奉獻所有,她一邊痛苦一邊淪陷……
然後為自己的搖擺不定深深的可恥!
比起物質,要擺脫對葉大勇從心理上更加困難些,她總是愧疚、委屈、痛恨、醒悟,然後又再次後悔,懷疑是自己真的太冷血太不知足太白眼狼,然後在某個寂靜的深夜又再次委屈痛恨起來,循環往複,一個人走,這真是好難的一條路!
所以長大的她,對于“低頭”這件事實在是過于敏感和熟練了,她為每一次的讨好和笑臉感到恥辱,她常常幻想自己的剛強,也從不允許自己流眼淚,但迫于現實每每又不得不遵從!
她以為這些東西離自己應該很遠了,宋祈年會做家務,給錢也從不吝啬,孩子聽話看起來也很喜歡自己……
可是還是浮萍無根,終究還是要依附攀援,矮下身子。
她也以為自己早就麻木,過去的事情就像是摔了很大一個跟頭,當時摔得頭破血流,可是後來說起隻記得很痛,到底多痛自己都有些記不清了……
可是,眼前漸漸模糊的光暈還是讓葉怡感到一種久違的委屈,他的脾氣真的很不好!心中說出這份控訴的同時,葉怡嗓子裡的嗚咽再憋住,重重地順着喘息透出來,就那麼一聲。
他比葉大勇還難猜,總是生氣,看着和順,但一點不如意就冷臉!莫名其妙,今天明明好好的,一瞬間又生氣,還總是用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看人,是她不想體面嗎?是她不想堂堂正正地花自己的錢嗎?葉怡心裡腹诽。
為什麼!
憑什麼!
憑什麼他們都要這樣欺負她,為什麼她一輩子都要過這樣的生活?
聽見外面開門又關門,還有漸近的腳步聲,葉怡趕緊擦幹眼淚,枕頭濕了一大半,她隻好把它一整個翻轉過去。
鼻子堵得無法呼吸,還有些缺氧,為了掩飾,她隻能紮在被子裡用嘴大口呼吸,背對着宋祈年躺下,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也許睡一覺明天起來他就不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