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銘輝一回家就被王淑蘭揪着教訓一番，扯着耳朵讓他去洗幹淨換身衣服。飯做好以後，宋祈年還沒回來，等了一會兒，王淑蘭就很自然地去拿來碗筷：“小怡，咱們先吃，别管他，祈年肯定是單位有事。”

葉怡跟着端菜，王淑蘭又去叫外面的爺孫。

王淑蘭和老宋樸素，雖然有勤務兵小劉，但她們從不輕易使喚，飯基本也都是自己做。宋銘輝小時候常騎在小劉肩背上玩騎大馬遊戲，被老宋抓到以後狠狠打了他一頓，宋銘輝屁股腫得半個月都沒消。老宋常教育他，小劉是軍人，同樣爹生娘養，不是來給人欺負的。

吃到一半，宋祈年才回來，跟着拿起碗筷洗手吃飯。葉怡發現，宋祈年吃飯很不挑剔，跟宋明輝不一樣，滿盤珍馐他吃得，殘羹冷飯他也吃得，唯一挑嘴的，是不吃蔥姜蒜，不吃洋蔥。

王淑蘭也不吃洋蔥，她說這菜有股怪味。王淑蘭和葉怡聊天時還說起老宋，他心髒有問題，前年幾年做了手術以後，辛辣刺激的和酒都不讓他碰了，家裡做飯便一直以清淡為主。宋銘陽倒是看不出來吃食上有什麼偏好，夾什麼都吃，用小勺子一點點挖進嘴裡，細嚼慢咽的和宋銘輝形成鮮明對比。

喔，不對，宋銘輝今天吃得也慢。

可能是早上那一頓酸甜辣鹹吃得味道重，晚上這頓基本都是滋補的清淡菜肴，又是吃慣了得，因此宋銘輝吃得很痛苦。王淑蘭給他夾菜都一直躲，筷子偶爾沾一點才往嘴裡送。不過，沒人慣他，他是最後一個下餐桌的，碗裡的飯吃的幹幹淨淨。這是宋家的規矩，小孩子不能浪費糧食。

吃完飯，一家人終于整整齊齊回家，葉怡牽着宋銘輝，宋銘陽窩在宋祈年懷裡。下了車還有一段路，一家人走回去，宋銘輝把被抱着的宋銘陽的一隻鞋子脫了右手拿着，左手往宋銘陽穿着襪子的腳心抓撓，宋銘陽睜着黑亮的眼睛靠在宋祈年肩頭往下看，眼睛大大的，鼻子小小一個，側臉看過去像一隻小貓。被撓了也不生氣，笑嘻嘻地晃腿躲避。

葉怡和宋祈年看了，也不管他們，宋銘輝看着鬧騰其實和弟弟玩鬧非常有分寸。

到了家屬樓樓下，宋銘輝把宋銘陽鞋子穿上，突然“啪”打了他屁股一下，扯着嗓子笑着往前跑。宋銘陽愣了一下，着急地用力扭腰晃腿想要下來，臉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去追哥哥。

“看着台階，小心點。”葉怡招呼一聲。

宋銘陽聽到聲音，回頭看葉怡，重重點頭，确保她能看到才接着往前跑。他不會說話，所以一旦有人和他說話，他回應的時候一定會看着對方的眼睛，确保被“聽見”。

兩個孩子跑了，隻剩葉怡和宋祈年走在後面，葉怡感到一雙溫熱的手牽住了她，還是不太習慣，隻好到處轉頭假裝看風景。無意中看到一輛二八自行車，左手車把最外側裂了一小塊，那是宋祈年的車。“你晚上下班還回來過嗎？”

“嗯。”宋祈年順着她視線看向車棚，點了點頭，“有點東西要拿。”

“喔。”

上了樓，兩個小孩在家門口摟做一團，笑哈哈地互相撓癢癢，都沒帶鑰匙，等着後面的大人來開。葉怡上前開門，帶着小孩進去，撲面而來一股皂粉清新的味道。她順着往陽台走，驚訝地發現陽台晾滿了床單和衣服，前天洗幹淨的他們房間的一條床單已經被收起來，葉怡轉頭去看宋祈年。

“你今天下班回來還洗衣服啦？”

“嗯，順便。”

葉怡很震驚，宋祈年居然真的會做家務！葉大勇和葉強在家裡都是絕對不會動手的，别說順便，餓死都不能進廚房。按葉大勇的說法，這是男人的尊嚴問題！過年的時候，這種情況就更嚴重了，女人上到七十、下到五歲都在廚房，而男人呢，廳堂裡面坐着休息，圍着火爐吃瓜子嚼花生，談天說地。

奶奶常說，這是因為男人養家累，家務這種小事就不要沾手。葉怡雖然不贊同這種做法，但是此刻也并不開心，甚至還有點心慌。

葉怡在機械廠幹過一段時間，一開始累，習慣了也就還好，畢竟她就是普工，工作内容上很多步驟都是重複性的，并不費腦子。葉大勇也在這個廠裡，但兩人不是一個車間，葉怡也不知道他每天做些什麼，但他畢竟不是工程師，想來和她的工作差不多。就這樣，每天下班回來葉大勇都常常喊累，說辛苦。

而宋祈年的工作是醫生，還要經常手術，一聽就很有技術含量，現在下班還要特意回來做家務。明明今天她已經打掃過了，但是看來宋祈年并不滿意。

她現在沒有工作，家庭收入全靠宋祈年。也很清楚，這一家人娶自己回來的原因。如果他們和葉大勇一樣，面對葉怡都是惡劣的鄙夷和輕視，或許葉怡會為這樣的“清閑”而暗自高興。但是現在，葉怡心裡空落落的，找不到落腳點，心情肉眼可見地失落起來。

葉怡借口做衣服躲進小書房，周圍靜悄悄的，房子裡一時間很安靜。她心裡亂找不到人說，也就沒注意小孩們進門以後也沒有玩鬧了，主要是宋銘輝，去過陽台以後就很沉默。

宋銘輝磨磨蹭蹭地在宋祈年房間門口徘徊，被突然打開的門吓了一跳，宋祈年出來接杯水。小孩那種扭捏樣子，一看就是有話要說。

“怎麼了？”

“我……”宋銘輝聲音小得跟蚊子叫似的，但宋祈年還是聽清了，他說的是，我洗幹淨了的。

小孩昨晚尿床了，雖然隻是一點點。

昨天晚上，宋銘輝果然喝多了水，晚上就想上廁所。偏又醒不過來，在夢裡急的團團轉，好不容易找到家裡的廁所，剛解了褲子站過去，猛地想起葉怡說的話“那你記得，晚上夢裡夢見廁所也不要去上。”一下子睜開眼睛，還是晚了，褲子浸濕還漏了一點在床上。

宋銘輝拉開被子跳下床，覺得很丢臉，都要上學了還尿床，明天被他們知道了不一定怎麼嘲笑自己呢！偷偷摸摸出房間洗了内褲，順便把沒上完的廁所上了。

床單上隻有一點點，但是宋銘輝還是把它一整個扯下來拖到衛生間裡清洗，小孩接水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被聽見。拉着這頭，那頭就掉，宋銘輝明明打算隻洗髒的那一點，但是洗好發現整條床單都濕得差不多了。洗完也不敢晾在外面，展開藏在房間裡對着窗戶吹，祈禱第二天他醒過來就能幹。

但是天不遂人願，宋銘輝後半夜覺都沒怎麼睡好，還鎖了門，早上醒來床單和内褲雖然不滴水了，但還是濕的，他隻好一股腦藏在被子裡，重新換了衣服，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走出去，下午葉怡打掃也不讓她進去，沒想到還是被下班回來的宋祈年發現了。

小孩臉皮熱的發燙，站在宋祈年房門前，很想為自己申辯幾句，但又确實尿了床，想起自己的豪言壯語就很不好意思。

“白天累，晚上睡眠深，你又喝多了水，尿床很正常。你直接說，家裡沒人笑話你，隻是下次不要捂在被子裡，容易滋生細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