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爾感覺那進來的兩個人眼神很怪,他順着他們的視線,眼睛微微移動,落在了那傲慢少年身上。
尼爾:“......”
好吧,他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至少,這兩人沒有看自己,這說明那機器人也許沒提到自己。
氣氛一時沉凝,在那傲慢少年被看的萬分不自在的時候,一個一腳輕、一腳重的腳步聲嘎吱嘎吱的從樓上下來,随後是一陣濃厚的酒味,就像是來人在酒壇子裡泡過一天一夜的酒味,有點刺鼻。
來人睡眼惺忪,似乎剛從醉酒後的睡眠裡醒來,他穿着繡着藍色小兔子的睡袍——那睡袍非常有童趣,身材高大,頭發雜亂。
他撓了撓腦袋,低沉又帶着一絲酒後嘶啞:“該死的,你們怎麼來的這麼早?這可是最适合睡覺的時間——”
這時,他耳朵一動,聽到了什麼一般,狠狠的啧了一聲,再次撓了撓頭發,把那雞窩一樣的腦袋撓成了鳥巢:“好吧、好吧——既然小一你這麼說了......”
尼爾看着凡加工匠打了個響指,下一秒,這雖算不上雜亂但依舊堆放着不少工具的坊間,猶如被風暴席卷,在一陣狂風吹過後,中間出現了一大片空地,隻見四張操作台呈對角之态懸浮而來,沉悶落地。
凡加工匠伸了伸懶腰,他的目光卻如鷹隼般一一掠過四人,此刻他的視線不像一開始出現時的頹唐與疲憊,而是暗含審視:“我隻要一個店員,所以你們隻有一個人能留下來。”
尼爾面色不變的迎接審視目光,原本的緊張在踏入這裡時就已經化為了冷靜,他就是這樣的人,越是事到臨頭,越是理智。
“你們應該都試過銘刻魔紋吧?”
四人點頭。
凡加指了指操作台上已經擺放好的一塊月魔鋼,一些材料,一個精神力凝聚效用的護目鏡,和一隻雕刻用的普通人專用魔力筆——魔紋的銘刻需要使用魔力,但最簡單的那些魔紋即使是普通人也可以依靠蘊含魔力的工具銘刻。
雖然更複雜的魔紋憑借普通人的精神力是完成不了的,他們很難記下,也根本不可能銘刻,但那些本也不是普通人适用的範圍了。
能夠稍微的參與工匠的操作,這便是普通人能和超凡者分享尼古戴奇這座傳奇之城的原因。
不僅僅是基礎的魔紋銘刻,魔導機械的簡單維修、藥劑調制的基礎材料的整理、金屬模型的初步定型......遠古時期,工匠們完全看不起普通人,認為他們沒什麼用,但随着時代的發展,科技的進步,普通人證明了他們在超凡者的事務上并非真的插不進手,即使他們所能做的,極其微不足道。
通過凝神的護目鏡凝聚精神力,在鑲嵌了魔力結晶的魔力筆上導入處理好的魔材,最後下筆。
這就是普通人銘刻魔紋的步驟。
凡加說:“在月魔鋼上銘刻‘凝水’的魔紋,時間是兩個小時。”
說罷,凡加一屁股坐在了自動飄到他身後的椅子上,翹着二郎腿,從腰間口袋裡掏出一小瓶方型酒壺,開始自顧自的自飲。
一副完全不管的樣子。
在聽到要銘刻的魔紋是凝水後,那傲慢少年首先露出了慌亂的神色,憨厚少年和躬背少年也表情為難,顯然,這三人都沒有接觸到凝水魔紋。
而尼爾......
尼爾也沒有接觸過。
不過他不慌,他随便選了一張操作台,果不其然,在操作台上有一張倒扣的魔紋圖紙。
這凝水魔紋有點像舒展的枝蔓,又有點像波動的水紋,更具體的說,是枝蔓與波紋的合體。比尼爾銘刻過的所有魔紋都要來的複雜,但既然是凡加工匠選擇的,自然是在他們的能力範圍内。
隻是,兩個小時......要從一個從沒接觸過的魔紋認識開始,到記憶,再到銘刻,想要完完整整的銘刻下來,這是完全不可能的。
尼爾猜測,凡加工匠也不可能希冀他們完整銘刻下來,沒有一絲錯漏,大概還是在看,他們能做到什麼程度。
也就是說,他盡力就好。
想到這,尼爾拿起圖紙,也不去管旁邊競争者們的動向,全神貫注的開始記憶了起來。
時針嘀嗒嘀嗒的走。
凡加喝着酒,靠着椅子靠背,視線在這四人間徘徊。
他先看的是那一看就是老手的少年,那少年還在看圖紙,眼睛瞪的銅鈴大;
右邊是躬着腰的少年,他選擇的是先根據圖紙提供的凝水魔紋适用魔材配比之一,對材料進行處理,他的手法很是娴熟,不過......凡加搖搖頭,有一些魔材的處理方式還是有問題;
那個傲慢的權貴家少年,臉色有點發白,緊張的過頭,他的頭上冒着冷汗,眼睛直勾勾盯着圖紙,嘴巴念念有詞,是在記憶;
至少那最漂亮、漂亮到凡加差點以為有什麼非人血脈的少年......
‘嗯?這麼快就記下來了?’
隻見,那少年放下圖紙,拿起一塊精鋼小刀,從操作台的儲櫃裡拿出幾個容器,又從那一堆魔材裡取出了湛藍的瀚海水晶,熟練的屈指以希波克取物法撬開水晶層,取出裡面一層流動的湛藍液體。
那湛藍液體剛離開晶體就化作了粉末,飄飄揚揚的往天花闆飛去,但被一隻白皙的手拿着玻璃瓶一個不落的截留。
那精準的手法,令凡加不禁點了點頭:‘基礎不錯。’
下面是翠濃石心、白歌水妖的喉嚨結石、羅蘭草葉的根莖萃取液、博羅地貌冷卻岩漿的混合物......
就連最為惡心的淡水蛞蝓的糜肉,那少年也能面不改色的剮蹭下來,用小刀細細的剁成肉靡。
最後,以勞倫斯第一調和法,将這堆處理好的材料按照特定順序一一加入、攪拌,這個步驟有時候還需要加火煉制,加火的話時間就更長了,好在這次提供的配比不需要。
半分鐘後,在一試管中,那蔚藍如天空又如大海般幽深的液體靜靜的沉澱,它将會作為墨水。
尼爾滿意的看着自己的傑作,但現在還不是驕傲的時候,他定了定神,戴上護目鏡,那幾乎遮了半張臉的護目鏡擋住了尼爾那雙黃銅之眸裡閃過的一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