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隻有自己一個人了。蘇律回掏了掏外套兜,倒是真給他找出了空白便簽紙條和一隻藍筆,他覺得自己的職業病有些好笑,提起筆卻不知道該寫些什麼。
都說人死後會變成天上繁星,他們真的會聽到我不可告人的低語嗎?
蘇律回不知,但還是如此希望着,就像給自己一個寄托。
“不好意思,久等啦。”突然,蘇律回背後傳來一個聲音,讓陷在回憶裡的他有些恍惚。拿着筆呆了一會才回頭,隻見相尋晝笑吟吟地沿着山地小路向上走來。
他瞄到蘇律回手中好像拿着什麼,“嗯”了一聲加快腳步走來。蘇律回卻收起了紙筆,站起身,相尋晝遺憾地皺了一下臉。他又撇了眼“仲俞”,問道:“怎麼現在還沒醒?李杉不是說最晚十個小時必醒的嗎?”
“他給的深眠藥确實是這樣。”蘇律回沒有直接回答,相尋晝聽懂了,他贊許地點頭道:“還是你想的周到。”
深眠藥,李杉有,蘇律回自己也有,沒必要用别人的。
“我用的是強效劑,他大概要睡上三四天了。”蘇律回看着“仲俞”沉睡的臉龐,草地上正好有一株白雛菊顫顫巍巍立在他眼旁。因為從水裡撈上來不久,他的發絲未幹,濕哒哒地蜿蜒在額頭,在草地。
“睡這麼久?”相尋晝微微睜大了一下眼睛,跟着看了過去,發現“仲俞”睡的還挺香,他緩緩搖着頭說:“真羨慕他。我上次睡懶覺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蘇律回不置可否地扯了下嘴角,沒有回話。兩人突然沒了話題,一片沉寂,任由山風靜靜地吹拂。良久,相尋晝悄悄擡眸,他瞥見蘇律回口袋裡漏出一角,他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一疊白色便簽紙。他神色亮了幾分,又黯淡下去。
“南越不是個好地方。”蘇律回突然出聲道。相尋晝點點頭,說:“是啊,南越太幹燥,修理所水平也落後,不适合複制人養老。”
蘇律回接着說:“最好是個江南水鄉,比如——”
“西水。”兩人異口同聲。
“我們能想到,他們也想得到。”
相尋晝歪歪頭,說:“但他們心中,043已經死了。還是‘死有全屍’的死法。”
“不要小瞧銘希,他從043剛蘇醒就開始準備了,保證制造出的假體,如假包換,他經常幹這個的,熟練得很。”相尋晝一個勁的往蘇律回口袋裡瞟,蘇律回察覺到他的小眼神,本想着将東西收好點,但不知怎麼一直動不了手。
蘇律回不是擔心假體暴露,他隻是覺得有些好笑,人複制自己還不夠,還要給複制人“複制”一下,擱着套娃玩呢?
“你一個人來的?帶得走嗎?”蘇律回問道,他見相尋晝空手而來,難道要這麼大搖大擺把人背回去?
“我以為他至少會自己走路的。”相尋晝撥浪鼓一樣搖着頭,讓開了身位。蘇律回這才發現他居然是拖着一個小木闆來的。相尋晝指着小木闆驕傲地說:“但幸好我早有準備!看!免費體驗滑草,享受飛一般的感覺。”
又望了望山下的盈江,發現看不見,兩手一擺說:“我準備混入一個絲綢商隊裡,走水運。古人常言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聯邦雖然面上說“事情已解決”,可實際上是以黃昏大橋為原點,在它的四面八方建立了可以用X、Y、Z軸代表的三維封鎖空間,連一隻蚊子想通行都得查清他祖宗三代戶籍,更别說人了。但兩城的人民不能說就待在城裡哪也不去了,全禁是不可能的,隻能是加強搜索,所有出入陌城的人都被這嚴苛的搜查搞得心慌。
蘇律回“嗯”了一聲,他覺得自己應該說再見了,但他依舊不想開口,于是自顧自地仰頭望天。相尋晝在他身邊左左右右地晃了一會,發現蘇律回還是悶悶地,也沒理睬他,他也隻好開始仰望天空,夜風輕拂過兩人發梢,四周靜谧,過了一會,相尋晝打破了沉寂,他說:“聽說今天有英仙座流星雨。”
“嗯。”
“但預測的時間已經過了。”
“嗯。”
“那還等嗎?”
蘇律回終于收回了視線,他垂着眼,相尋晝隻能看見他細卷如蝶須微顫的睫毛,他說:“不等了。”蝶須顫動,蝴蝶展翅,蘇律回擡眸望向他,眼睛亮亮但不容置疑地說:“帶他走吧。”
相尋晝看着他眼裡閃爍的光芒,嘴角不自覺上揚,他笑着回道:“好,保重。”
又道:“夜深露重,早點回去吧。流星雨每年都會來的,下次一定看得到。”
見相尋晝拖着“仲俞”“蹭蹭蹭”的在草地裡漸行漸遠,直到背影成為一個小點,蘇律回好像也被他們帶走了部分力氣,他沒有塵埃落定的喜悅,反而更加心慌。他覺得自己魔怔了,有什麼東西堵在心頭,但他沒勇氣訴說。
平地狂風起,吹得蘇律回眯起了眼睛,雛菊弱不禁風,被吹得花瓣紛飛,潔白的花瓣片順着風勢左旋右轉,好似在空中翩翩起舞的蝴蝶。
...也算是得到了某種自由吧。
蘇律回擡手,接起一片飄泊的花瓣,握在手心,又放手任其順風飄揚。他盯着山野看了許久,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
——他必須要去找相尋晝,他得弄清楚相尋晝究竟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