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陶玉清的交流十分愉快。于是斷斷續續介紹了自家的情況,他父親年輕時頭腦靈活,但遊手好閑、不事農務。因此不為村民所喜,好不容易談好一門親事。籌備結婚時,女方又要求買增加彩禮,原本家境情況就不好,他爸一怒之下取消了婚事,用彩禮錢買了個有文化的媳婦。後來媳婦被人救走,這才痛定思痛,發憤圖強,出村到外頭拼搏。
王悅雖然沒有媽,但奶奶很寵他,都沒叫他幹農活。他是在田間玩大了,直到小學三年級,被父親接進城,跟父親與後媽一起生活。後媽對他也挺客氣,雖說家裡添了弟弟,卻沒有降低他的家庭地位。不過,他還是會向往媽媽的懷抱。
陶玉清聽說他的故事後居然哭了,表示一定會幫他找到媽媽。
他既忐忑,又滿懷期待。過了幾天,陶玉清興奮地表示,找到他母親劉未婷了。
好事來得太突然,以緻于他不敢相信,直到陶玉清羅列了證據。
劉未婷在一所中學當語文老師,因講課旁征博引,風趣幽默,深受學生喜愛,在網上亦有不少粉絲。
講課視頻評論區甚至有一些男人留言自薦,表示願意娶這名大齡未婚的女子。濃濃的大爹味,令人作嘔。若是平常見了這事,王悅定要注冊小号上去嘲諷一番。
然而他現在一門心思,隻想确定母親過得好不好。
巧合的是,母親和陶玉清都愛看小說磕CP,兩人在小說交流群認識了三年多,因皆是大齡曆史同人女,所以互相關注,平常邊學術交流邊磕CP。
陶玉清約劉未婷線下面基,飛到劉未婷所在城市,在一家意式咖啡廳見面。
王悅則在陶蘭澤陪同下,坐陶玉清身後那一桌,靜靜等待母親到來。
因為不是周末,兼之經濟下行,咖啡店裡冷冷清清的。而他的心卻異常火熱,害怕母親不願接納自己,畢竟他之于母親,代表了一個女性被強迫後生娃的恥辱。
可是,他又希望母親能接納自己,擁抱自己,那是每一個孩子,最渴望得到的肯定。
等待的時間,對他來說無比漫長,直到母親迎面朝他們走來,他的心猛跳。
母親比照片上更年輕有活力。落坐後,熱情洋溢地跟陶玉清聊天。
一直聊到陶玉清提起協助女作家整理被拐賣婦女資料時看到的種種,母親臉上的笑容才消失,沉默了一會兒問,“你其實是為了這件事來找我的吧。”
陶玉清:“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了。”
母親眼中有淚光:“我很感激你,為社會、為女性做了一件有益的事。可是我……”
陶玉清:“我隻是做了我想做的事。你不想提往事,就不用提了。我們出去逛一逛。”
母親:“不。沒有關系的。這也不是什麼不能提的事,畢竟除了相親對象,沒人會因此指責和嫌棄我。”
陶玉清:“你想結婚了。”
母親:“當然不是。隻是我爸媽覺得我一個人生活,老了沒人照顧,雖然現在婚姻也不穩固,可是要是能有一個孩子的話,晚年也不至于那麼寂寞。我都四十出頭了還沒對象,所以他們急了。我不想讓老人傷心,隻能試着找找看。”
“那些老登總愛對人評頭論足,以生育價值和經濟價值來掂量人。”
“對。就是這樣。”
“也就是說,如果有孩子的話,壓根沒必要結婚。”
“孩子……我的孩子留在村裡了,我想帶走他,可是……村民不肯。”母親低下頭,流了淚:“是我對不住他。”
王悅心如刀絞,恨不得立馬站起來說,媽,我就在這裡,卻怕吓到母親。
“不好意思,勾起你傷心事了。”
“沒有關系。跟你說說心裡話,反而舒服多了。”
劉未婷抹去眼淚,為了逃離王家村,她不得不舍下剛滿一歲的親生兒子。這麼多年來,每當想起哇哇大哭的兒子,她就止不住淚流。她也想回去找兒子,可野蠻的村民給她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陰影,本就是溫室裡長大的乖乖女的她,根本不敢回去。隻能想方設法打聽情況,打聽多年,隻知道孩子被爸爸帶到城裡生活。至于是哪座城,孩子的大名叫什麼,她一無所知。
即使知道了,她也沒有勇氣出現在孩子面前。害怕被孩子指責失職,也不知該如何扮演好母親角色。多年來懷着愧疚,把關愛都給了自己的學生們。
陶玉清:“未婷,我找到了那個孩子。”
“他在哪裡。”劉未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她相信陶玉清深挖各種内幕的能力。
陶玉清:“其實是他拜托我來找你的。”
“快帶我去見他。”一瞬間,愛子之情占了上風,她忘記了自己曾經害怕面對的一切。
“媽,我在這裡。”對面桌一個大男孩站了起來,淚流滿面地看着她,“我叫王悅,小名圓圓,出身于二十一年前的滿月之夜,鎖骨上有一顆紅痣。”說着扯開了領子。
劉未婷淚水洶湧,瞬間忘記身處公共空間,沖上前抱住自己失散多年的兒子。
母子倆跨過二十年歲月的鴻溝緊緊地擁抱在一起,用力得像要把彼此融入血肉,再也不分離。
王悅本有許多許多的話要對媽媽講。可此時,眼淚成了唯一的語言。
陶蘭澤看着找回母親的王悅,感動得流下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