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陸思麒将父親從水缸裡背出來,拿毛巾給他擦幹淨,換上幹淨的衣服。他小妹陸思麟等他給父親穿好了衣服,拄着拐杖走進院子來,将一碗紅薯粥和炒紅薯葉子放在倆人面前,又慢慢挪回屋抓了一把花生米,這就是一家人的午飯了。
陸母慢騰騰地挪了出來,她的腿部關節積水嚴重,行動不便,症狀比陸思麟嚴重。陸思麒回家之後上山砍了兩根竹子,用了四天時間給母親和妹妹都做了一副拐杖,她這才能活動活動,但是家裡家外的活兒,她什麼都做不了了。
一家人圍坐在院子裡吃飯,呲溜地喝粥,誰都不說話。小妹陸思麟吃得最少,她的長相跟二哥十分像,但是陸思麒的嘴唇豁朗的地方她卻消薄堅硬,跟她父親路建設一模一樣。她看着回家七天一直忙前忙後的二哥,對他說道:“二哥,你這次回家拿回來那麼多錢,怎麼賺的啊?城裡的錢真這麼好賺啊?”
陸思麒喝粥的動作頓了一下,沒回答。
小妹繼續問道:“哥,我病好了還想去打工,你那裡錢要是好掙——”
她的一句話沒有說完,劉福蘭就在一旁臉色白了,手裡端着的飯碗掉在了桌子上。陸思麒騰地一下起身,沖進屋子拿了藥,出來給她媽媽吞了下去。
好一會兒劉福蘭才緩了過來,她的風濕病嚴重影響了她的身體健康,心髒受影響尤其大,時不時犯心髒病,剛才這麼一折騰,她就已經小便失禁了。
劉福蘭健康的時候,最是伶俐幹淨,現在縱然生病了行動困難,也不肯濕着下身吃飯,她費力地拄着雙拐,進屋更換衣衫去了。
路建設看着妻子的背影,猶豫了一會兒,說道:“要不,你帶回來的那些錢,先帶着你媽去醫院吧?”
陸思麒點了點頭,不想屋子裡的劉福蘭聽見這話,堅決拒絕道:“不行!”
陸思麒和父親互視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裡的無奈和無法,路建設眼淚甚至掉了下來,過去五大三粗的漢子,用粗糙的手背狠狠地抹着眼睛。
劉福蘭從屋子裡走出來,短短的幾步路,她走得氣喘籲籲,再次把自己安在案闆前,她看着陸思麒說道:“你才打工幾個月,怎麼賺到那麼多錢的?兩萬塊,夠你存一年的了吧?”
陸思麒沉默着,沒有回答。
路建設哂道:“老二什麼時候做錯過事兒?他從小到大,什麼時候讓父母操過心?他帶回來的錢,讓你用你就——”
劉福蘭卻不想聽老公的屁話,打斷他道:“那是以前!老二雖然是個好孩子,可是人逼急了什麼幹不出來?我要是腿腳利索,咱們家這個情況我都能去搶劫!那錢就算不是老二搶劫回來的,也是他借的,要不然就是他的血汗錢!用在我身上幹什麼?我不知道哪天就死了,那麼多的錢給死人——”
“媽,你别這麼說。”陸家小妹哭了,嗚嗚嗚嗚地。陸家三個小孩,這個小妹照顧家裡的父母時間最久,年紀也最小,對劉福蘭的身體狀況最了解,所以她知道媽媽真的随時可能死,就忍不住哭了出來。
陸思麒一動不動地盯着自己的手,聽着小妹妹的哭聲,他的眼睛裡蒙着隐隐約約的水氣,整個人好像僵了一樣,半天沒有動作。
就在這時,他家坡下面傳來腳步聲,來人腳步很輕,仿佛走走停停,有些不确定方向一般。
那腳步聲越來越近,到了他家坡下,停住了。
來人沒有露面,但是風從來人的方向吹來,讓陸家人聞到了一股犀利又好聞的香氣。
這香氣十分高貴,令人心動地聯想到驕陽下的盛開的金麥與栀子花,溫暖,但是又高不可攀。陸思麒高挺的鼻子動了動,猛地站起來,一臉震驚地看向上坡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