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一行人回到孟府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
秦思悅一直在思考那個男人的事,所以一路上都沉悶着不說話,到了屋裡也是在坐着發呆。
湛星曦也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拉着她的手問:“姐姐,你怎麼了?”
秦思悅稍微回神了一下,解釋道:“哦,沒事,姐姐就是在想哥哥晚上回去會不會挨揍。”
湛星曦大驚:“啊!那我們要不要回去幫哥哥說說好話呀?”
秦思悅道:“這倒不用吧,你看這麼多年了,賀姨哪一次真的對哥哥揍得狠。”
湛星曦用小腦袋仔細想了想:“好像是沒有,每次哥哥挨了兩棍叫疼之後,賀姨就不打了。”
秦思悅笑了笑,牽起她的手摩挲了兩下。湛星曦的手掌比秦思悅的要小很多,捏起來軟軟的,正如一汪春水,将她的心融化。
“不早了,小曦趕緊睡覺吧。”
“好”
秦思悅将湛星曦哄睡着後,看了眼窗外的月色,然後悄悄的出了房門。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今夜的月色很美,跟中秋那日一樣圓。
其實按理來說,紅繩對孟府有感應,那說明主人的魂魄就在這府内了,而她如今進了這府邸,應該是更容易找到才對,但是為什麼她接連找了兩個晚上,都快将這孟府掀翻了,卻依然沒有任何蹤迹。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就在秦思悅帶着這個疑問剛走出房門幾步,便發現東方其裡獨自一人站在走廊下,一手提着燈,一手提着酒,似是在特意等她。
“東方姐姐”
“思悅,今晚月色甚美,繁星滿天,你陪我一起看星星吧!”
秦思悅很想拒絕,但不管是因為看到東方其裡那滿懷殷切的樣子心軟,還是因為自己目的不純心虛,她都無法開口拒絕:“好呀!我們去那晚的涼亭吧!我也有些想喝苦茶了。”
東方其裡搖搖頭:“不,我們今夜不去那兒看,那兒有瓦礫遮蓋,不能盡興。”
“那我們去哪兒看?”
東方其裡沒有回答,幾步就來到秦思悅的身邊,一手攬着她的腰,一手提着燈和酒壺,腳尖輕輕一點,便帶着她飛上了房頂。
屋頂的風景果然不一樣。
腳下萬家燈火通明,擡頭繁星滿天,确實是個看星星的好地方。
東方其裡拿出兩壺酒,遞給她一壺,自己一壺。然後随意的躺在瓦片上,拔掉酒塞,與秦思悅手中的酒壺碰了一下,就放到嘴邊大口喝了起來。
看到此時如此豪情的東方其裡,受其感染,秦思悅也找個舒适的姿勢躺下,将酒放到鼻尖細細品聞,酒香四溢,才喝了一口便沉醉其中。
這是秦思悅第一次喝到這麼濃烈的酒。
東方其裡解釋道:“這是月江有名的梨花釀,此酒入口清香,過喉濃烈,你可小心這些。”
一口酒下肚,秦思悅感覺人也爽利了起來:“東方姐姐,你怎麼突然想起來看星星了?”
“陪你啊!”東方其裡理所應當的回答道。
“陪我?……”秦思悅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沉悶的好一會兒,才說:“陪我什麼?”
東方其裡拍了拍秦思悅的肩膀,安慰道:“思悅,你過去的事,林案珩都給我講了。”
秦思悅這才反應過來。
想來是下午賀母的大鬧,再加上她回來的一路上都不說話,東方其裡以為她是在傷心,所以猜到她會出門散步,然後就等在廊下,準備開導開導她。
“東方姐姐,我想你是誤會了吧。”
雖然這個心是好的,但是她真的不想當那麼脆弱的人呀。
東方其裡以為她還在躲避,于是豪言道:“思悅,我的好妹妹,是人便都有脆弱的地方,這沒什麼丢臉的。你看我!從小吃百家飯長大,連自己的父母是誰都不知道,我現在不也過得挺好的嘛。”
這還是第一次聽到東方其裡說自己的身世,秦思悅不覺的起了好奇心:“東方姐姐,你是孤兒?”
“對呀,從我有記憶來,我就是孤兒。我家鄉是在一個很大的島上,到了六月,漫山遍野的栀子花,那香味兒,濃得嗆人。不過那個島有些孤立,四面全是海,島上的人都各有各的脾氣,長相也十分古怪,跟島外的你們完全不一樣。”
秦思悅調侃道:“所以你是受不了那些人的脾氣,一個人出島,然後意外地遇到孟公子了。”
“是呀!”東方其裡說完又大大喝了一口酒。
别說,這就味道确實不錯。不過東方其裡常常喝,所以早就習慣了這個味道,不以為然,她的目光在天空中四處搜索,然後指着某處對秦思悅說:“思悅,你看,北鬥七星!”
秦思悅順着東方其裡手指的方向望去,七星相連。
那一瞬間,在天界的記憶如海浪般洶湧地湧入秦思悅的腦海,她指着北鬥七星介紹道:“那是天樞,那是天璇,那是天玑,天權、玉衡、開陽、搖光……”
說到搖光的時候,主人那張親切的臉龐浮現在了她的面前,她想去撫摸,可是她不敢。
東方其裡的關注點都在北鬥七星上面,并未注意到秦思悅的異常,隻是好奇地問:“思悅,你怎麼每一顆星星都了如指掌?”
秦思悅回過神來,轉移話題道:“我……我父親給我說的。我小時候最喜歡夏天的夜晚了。大人們都圍坐在院裡閑談着東加長西家短,同齡的小孩子在院裡相互追逐着,而我就躺在竹椅上數星星。吹着涼風,聽着田野裡的蟲鳴蛙叫聲,看着滿天的繁星。”
“思悅,你也講講你小時候的事呗!”
幾口酒下肚,秦思悅的膽子也大了起來,直接道:“可以呀!不過用嘴說多沒意思,你借我點法力,我給你幻化出來看吧。”
說幹就幹,東方其裡也是二話不說,直接把身上的法力傳輸給秦思悅,然後秦思悅就幻化了她小時候的場景。
她從出生起就和父親相依為命,父親很愛她,不過好景不長,一場災難的到來破壞了這份美好。
那天,她的父親左死死的抓着一棵樹的樹幹,這顆大樹是村裡的老樹,樹幹很大,很結實,有些奇形怪狀的凸出,像是許多小樹幹纏繞在一起,所以很好抓住。他右手奮力的将她從湍急的洪水裡拉到身邊。
等她好不容易也抱緊大樹,父親卻對她說:“爬,快,思悅,爬上去,踩在我的肩膀上爬上去。”
周圍哭喊聲,嘶吼聲已經讓她失去了思考,她很害怕,一邊哭着找可以抓住的樹幹,一邊奮力的踩着父親的肩爬上大樹。這大樹是她平時戲耍是最喜歡爬的,可是如今爬起來卻十分費力。
也不知爬了多久,周圍的嘶吼聲消失了,秦思悅的鞋也掉了,手和腳底也流血了。可是她就像沒有知覺一樣,感覺不到任何疼痛。直到父親說可以了,她才停下來,抱住樹枝。此時,洪水已經到父親的下巴了。
“思悅,你一定要死死的抱住它,聽到沒有。”
“爹~”
“一定要記住”
“好。”
父親的體力已經用完了,秦思悅眼睜睜的看着洪水淹沒了她父親的頭頂,然後将他帶走了。
“爹~”
雨水和着淚水一起從秦思悅的臉上流下,她不停的哭喊着,可是除了兇猛的洪水,沒有任何回答。
不知過了多久,秦思悅的眼淚流幹了,嗓子也哭啞了。她覺得很累很累,但她不能休息,她要緊緊的抱着樹。
就這樣過了一天,兩天。洪水逐漸退去,漏出底下的淤泥。秦思悅迷迷糊糊之間,仿佛聽到賀文卿的聲音。
“娘,這裡還有人,是思悅,她還活着!”
幻像到了這裡便戛然而止。
東方其裡顯然意猶未盡:“诶!怎麼沒了?你後面的那些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