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哐啷許久才駛出隧道,終于明朗。
“啊!”
一聲刺耳的尖叫随着到來的光一同響起。
一個帶着藍色圍巾的長發女子驚慌地捂住嘴,踉跄着往過道退去。
“有……有人頭!有一個人頭!”
車上的玩家聞言,精神迅速随之緊繃,齊齊朝女子的方向看去——
藍圍巾女子前面一排坐着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穿着皮夾克,頭發剃得短短的。
神采奕奕,目如鷹隼。
他反應得最快,迅速地回身,将藍圍巾女子拽離了座位,同自己換了位置。
當他的目光落到身側買菜似的紅色劣質塑料袋時,瞳孔不受控猛地一縮。
一團團黑棕色的長發如同海藻,沾着血污,十分髒亂地打着結,溢出了劣質的袋子。
黑發下隐約可見一片模糊破爛的面部——如果這還能被稱為面部的話。
“真有人頭?”
大巴後排的一個黃毛也往前探了探頭,臉色迅速煞白,瑟縮着坐回了原位,“這次副本開篇強度就這麼大麼……”
藍圍巾縮在皮夾克身旁,啜泣着。
在如此緊張的環境下,她輕聲地哭泣顯得更為清晰,幾乎讓所有玩家腦中的最後一根弦都繃得緊到随時就要斷裂。
“别哭了!哭什麼哭!”
一個塗着紅嘴唇的女子終于被折磨得開了口,“不就是一個人頭,至于哭這麼久嗎?哭得我都要煩死了!”
就在這時,大巴車前頭駕駛位上,一直存在感極低的司機忽然開了口。
“那個……各位,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他的聲音極為年輕,慢聲慢調,在嘈雜的混亂中忽然出現,宛若滾燙岩漿之中乍然湧現的一道清流。
迅速吸引了車上所有人的目光。
“我靠。”
後排黃毛愣愣地低聲罵了一句,“原來你不是NPC?”
“車上的人頭可能是因為工作人員一時疏忽,忘記收拾了。但我想說的是……”
慈賀雙手離了方向盤,轉過頭朝着身後的玩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能來個人幫我開車嗎?我的駕照是C2,大巴是手動擋的,我不會開。”
車上所有玩家的臉上這下是真沒了一絲血色。
一時間,就連藍圍巾女士也止了哭。
無限的寂靜之中,她迅速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烈焰紅唇的女子。
……是啊。就一個人頭,有什麼可哭的。
瞧,車上最大的殺手這不正在駕駛座上坐着呢嗎。
皮夾克男子倒抽一口冷氣。
他三步并兩步地跨到駕駛座,一把按住了飄忽的方向盤,猛地将大巴車回正,拽得大巴車上所有人齊齊一歪。
“我來開,你……”
皮夾克看了看慈賀,一哽,“你先去後面坐下吧。”
慈賀十分感激地笑笑,“謝謝哥。”
接着毫不留戀轉身往大巴車最後一排走去。
大巴越往後排噪音越大,車也越晃。
但是就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裡,居然有一個帶着黑色口罩的年輕男子,正頭靠着車玻璃安然入睡。
慈賀的視線在掃過他的時候略微一頓。
不過這停頓隻是一瞬,很快便收回了目光,随後在另一側臨窗的座位坐下。
……真搞不懂現在的年輕人了。
大巴車的車玻璃,誰靠誰知道,居然還搞裝睡那一套。
慈賀托着腮,一邊看着車外飛逝後退的景色,一邊心想。
“……小同學?小同學?”
在一聲聲逐漸清晰的呼喚聲中,慈賀猛然睜開了雙眼,瞬間清醒。
眼前,喚醒他的是一個面露擔憂三十歲左右短頭發的婦女。
她身邊一個吊梢眼的細弱男子,兩人看上去狀态親昵,應該是一對兒。
慈賀眨了眨眼。
所以……他到底是為什麼靠在車玻璃上睡着了?
他沉默地看了一會兒車玻璃上印上的痕迹。
随後沉默地伸手擦了擦。
短發女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開車的小哥問你知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
“哦。”
慈賀略一停頓,“任務上說,到了地方會有路标提示。”
開車的皮夾克遠遠地應了一聲,“行。”
前頭幾排的黃毛忽然轉過頭來。
他面色蒼白,試探地小聲問道:“你們有沒有覺得……越來越冷了?”
“啊嚏。”
慈賀正巧鼻子有點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嗯?你說什麼?”
黃毛看了看漂亮得不像人的慈賀。
随後無言地縮了回去,“哦,沒事了。我問完了。”
身旁一直靠着車玻璃睡覺的男子忽然動了。
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摘下了口罩,此時又解下了脖子上厚厚的黑色圍巾。
脖子上挂着一條細細的圓環玉飾,身穿一襲對襟盤扣立領西服,左側胸口暗金色雙針刺繡,繡着一條張牙舞爪的龍。
他将圍巾展開作了披肩,稍一整理。
随後起身,在搖晃的大巴上站得極穩,伸手将披肩遞給了慈賀。
慈賀愣了一愣。
男子眉目輕垂,溫溫和和地彎了彎眼睛,笑了一下。
“不是冷嗎?”
車速漸緩。
皮夾克慢慢地将大巴停靠在了路旁,随着車輛熄火,耳畔的嘈雜也随之停止。
“到了。”
漫長車程帶來的懈怠與輕松在瞬間被打碎。
所有人在這一聲“到了”中重新緊迫了神經。
當然,此時沒有人敢第一個下車。
前方的藍圍巾女子回過頭看了一眼坐在最後一排的慈賀。
瑟縮地問道:“……是這裡嗎?”
前任司機慈賀沒回話,隻擡眸掃了藍圍巾一眼。
随後又眼眸一轉,看了看外頭的天氣,又看了看站在他眼前陌生的男子。
他一頓,接過了男子遞來的披肩。
“謝謝。”
道過謝之後,慈賀拿着披肩,同男子擦肩而過,率先下了車。
衆人探頭探腦地關注着慈賀,見他安然無恙地出了大巴車的門,皆是松了一口氣。
“太好了,吓我一跳……”
“走了走了,下車了。”
“走吧。”
……
忽然,大巴車外的慈賀臉色一變。
他嘎巴嘎巴咬碎了嘴裡的咖啡糖,朝着車内稍擡手,作了個止步的動作。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