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早便不見洛言蹤影,安容歌獨自待在房中也覺得很是無趣,便打算出門走走。
來到一汪冰湖之上,見冰下數條遊魚若隐若現,駐足在此觀看,并不曾注意到有人站在身後。
穆莳也是在她出門之後碰到她的,他正打算邀她同行,隻是看她神色似是有些凝重,也就沒有出聲打擾,便一路跟随着到此。
看着她那瘦弱的背影,眉頭輕蹙着,頗感糾結。
舞夕不久前曾與自己說過一段話:有件事需告訴你,那名叫容歌的女子,命裡有劫,你與她之間有一段不可言說的緣分,如若能幫到她,你便盡力幫一幫。
想到這裡,便也不再猶豫,他上前幾步,與她并肩而立:“聽說冰域玄雨山上的玄雨十分好看,你可想去看一看?”
安容歌聞聲轉過身來,看到他手中拿着一把傘,想來是早有打算。
見她許久沒有開口說話,正當穆莳以為會被拒絕之時,聽到她輕輕應了一聲:“好。”
冰域有一座高聳入雲的冰山,因山上常下着湛藍似黑的無根之水,便得名為玄雨山。
此山經年累月孕育出了一塊自帶藍色光芒的玉石,稱為玄雨玉,可用來小範圍操控天氣變幻。冰域常年需要氣候溫涼,是以冰域居民對此玉石十分敬仰,視其為鎮域之寶。
此時雖是玄雨玉失竊,冰域住民亦是人心惶惶,但除了玉婆果産量急劇下降,卻也還尚未對冰域造成其他的影響。玄雨山仍在,玄雨也如常落着。
這玄雨也着實下得好看,看上去隐約泛着黑,卻在落到地上時化成了淺淺一道藍,像是夜空繁星落下。
許是冰域玄雨聞名遐迩,吸引外來人參觀,山中設有供人歇腳的涼亭,于是兩人選了座涼亭避雨。
穆莳合了紙傘抖落雨水,安容歌則一手扶着檐柱,滿是新奇的往外看,嘴角含着笑。
穆莳稍稍走近幾步,立于她身後一步遠。
“姜國皇帝育有兩女四子,長女因體弱多病,未滿十歲便被送去仙門千陽派拜師學藝,為祈求安康,賜封号安平公主,如未記錯的話,安平公主的閨名,便是容歌。”他不時看看亭外玄雨,又不時觀察着安容歌,見她神色漸趨變化,便知自己語出無誤。
安容歌斂了笑意正身看他,沉默良久。
穆莳此言的确不假,隻是知道的過多過細,并非一般尋常百姓能曉得的。
她此時也懶得去問穆莳從何得知這些,深思熟慮之後,釋然長歎一口氣,淡淡開口:“穆莳,你信或不信,我早已是一個死人。”
他們二人相對站在涼亭之中,亭外下着玄雨,意境凄美不可訴說。
遠遠望去,像是知心好友正侃侃談着近日來發生的趣事。
“進來吧。”
溯水看着遠處的玄雨山,也不回頭看看推門入内之人是誰。
君子華走了進來,其實他已經在門外徘徊了許久,卻遲遲沒有敲門,直到溯水出聲相邀,這才鼓起勇氣推開了門:“你的傷,可好些了。”
溯水回頭看來,窗外灑進來的殘陽打在她的面具上,泛着陣陣刺眼的光暈。
忽略她那一頭白發不計,她的身段是極好的。面具遮去了大半張臉,僅露出嘴唇與下巴。唇瓣是三月的桃花色,精緻而又棱角分明,下巴圓潤白皙,如上好的羊脂玉調和而成,于是,那隐藏在面具之下的半張臉,倒更叫人浮想聯翩。
“用過藥了,無礙。”
“那日的事,想與你道個歉,不成想有誰會要乘機害你。”他不敢直視她的眼,說話間眼神不斷四處張望着,神色不太自然。
他向來無需與誰緻歉,畢竟從來隻有他去招惹别人,而别人從不敢來招惹他。
溯水聞言呆愣片刻,忽的笑出聲來。
先不說自家師傅曾為他辯解過,那是她便已經不怪他了,再者,這樣一件事,着實與他君子華關系不大。
但值得一提的是,養尊處優的上界太子正好聲好氣與自己道歉,倒是令她有些意外。
“你還有臉來道歉!”她忽地斂了笑,厲聲喝道。
既然他來示弱,溯水也不打算與他客氣,誰叫她記仇。
溯水轉過身面對君子華,又道:“你又不是不知,神死則魂滅,不能同凡人一般轉世投胎,若那日弑神錐自吾胸口穿過,你若想要道歉,現下怕是連個魂魄渣滓都找不到。”
雖說溯水語氣頗為不善,可君子華此來也是誠心道歉,自覺理虧,便也不予反駁,隻是表面還得惦記一下臉面,故而稍微有些強硬道:“那你想要如何。”
溯水聞言,甚是欣慰,挑着嘴角說道:“從今日起,每隔三個時辰親手為吾煮茶奉茶,早晚送水用以洗漱,直到吾滿意為止。”
她頓了頓,補充:“切記,凡事親力親為,不得使用法術。”
君子華原地石化,他是理虧,卻也忍不了被人這般呼來喚去,當作仆人,當即為自己發聲:“溯水,你莫要欺人太甚,孤好歹是天族太子,地位不比你這位執掌共逆山的帝姬差。”
溯水并不打算反唇相譏,輕輕倚着窗柩,右手覆于傷處,倒吸一口涼氣:“嘶,哎呀,傷口還有些疼,你若有事明日再來吧。”
一聽她喊疼,君子華氣焰頓時消散了不少,克制的将雙手背在身後,咬牙切齒道:“好,等着!”語罷,轉身憤然離去。
溯水站直身子,笑着撩起鬓角碎發,順勢搭在耳後。
等着便等着,等着看你君子華為我端茶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