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長安兩個字。白荔倏然一驚,轉頭看她。
“姐姐說什麼?”
丹櫻不覺有他,“我是說,清河郡公的生辰宴裡,好像有長安的貴客前來。”
長安。
長安……
她已經從長安離開五載。如今再次聽到這個地方,還是忍不住驚心動魄。
那一日的暴雨火光還刻在她的腦海裡,深入骨髓,每每想起,仿佛還近在眼前。
原來她離開長安,已經有五年了啊。
如若沒有發生變故,她本該是溫家金枝玉葉的嫡女,在長安城裡嬌生精養着,不知人間憂愁。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一夕之間,長安變了天。
先帝正值春秋鼎盛,卻溘然離世。
而之後,太子公然謀反,被太後聯合禁軍誅殺于廣信宮。
父子二人雙雙殒命,相隔不過數月。
按理說先帝駕崩,作為儲君的太子理應繼位,沒有任何謀反的理由。太後卻聲稱太子謀反,一意将其誅殺。其中緣由,實在令人驚疑。
太後之後的所作所為,更是加重了這一點。
太子死後,她扶持幼帝,垂簾聽政,大權俨然獨攬。
皇權交接之際,世家大族一旦站錯了隊,便是滿門之災。
白荔身為禮部尚書的父親,不滿皇權困于外戚之手,不肯承認太後的權力,在朝堂上義正言辭,字字罄書,結果觸怒了太後。
先是父親锒铛入獄,再也沒有回來。
随後便是溫府上下的大清洗。
所有男丁皆被打入軍營,女眷則充入教坊司,永無翻身之日。
那一夜暴雨滂沱,火光漫天。溫府被官兵層層包圍,男丁女眷倉皇逃竄,至今還記憶猶新,令她夜夜夢魇。
母親走投無路,臨死之前,将白荔送入密室,托付給了府中的一名樂師。
那名樂師,正是遊曆至長安、寄居溫府的跛腳李。
跛腳李居無定所,從襄陽一路遊曆到了長安。母親喜愛風雅,将跛腳李請入溫府,對他素來禮重。念及這份恩情,跛腳李拼上老命,将白荔冒死從溫府帶了出來,遠遠離開了長安。
襄陽距離長安千裡之遙,兩人一路行水路,整整小半年才抵達襄陽。
跛腳李給白荔改了名字,教她琴棋書畫、供她衣食住行。
他一生低賤,隻能也給白荔入了賤籍。
有了新的名字,新的身份,白荔這才真正躲過了這一劫,世上再無溫白芮。
白荔扯了扯唇角,掩下眼底的一抹凄黯。
“不知是長安哪家的貴人?”她試探問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丹櫻道,忽而摸到了白荔的手,一驚,“怎麼了阿荔?手怎麼這麼涼?”
“……沒事。”白荔收回了手,淡淡道,“睡吧。”
丹櫻納悶,白荔從來謹小慎微,不對這些過于關注,今天怎麼突然多問了兩句。
是因為長安的緣故嗎?
她對白荔的身世半知半解,知她或許生于長安,與長安大有淵源,聽她如此避諱,也不再深問,作勢捂住櫻唇,慢慢打了個哈欠,配合地閉上了眼,“好困,快睡吧。”
.
同一個夜。還有人無眠。
綠玉躺在床上,想着剛才看到的那兩張姝麗無雙的臉,翻來覆去睡不着,索性起身,一屁股坐在桌前,灌了一杯冷茶。
“襄陽雙豔,環肥燕瘦,呵呵。”她冷笑。
秋音堂的人都道,班子裡來了襄陽雙豔。
跛腳李一手帶出來的兩個女徒,一個善舞,一個善音,環肥燕瘦,國色天香。
尤其是白荔,彈了一手的好琵琶。
正是因為她琵琶彈的好,秋音堂需要,這才破格招了她們三人,一起來到了郡公府。
同樣善彈琵琶的綠玉一下子成了陪襯。
綠玉想起那一張一眼就令人忘不了的美麗的臉,女郎袅袅婷婷地站在廊下,一張芙蓉香腮面,纖秾合度,腰肢若柳,靜靜看着她。
若非一身丫鬟衣着,猛地一眼,舉止做派竟像是一個大家閨秀,而并非一個優伶。
都是賤籍坯子,裝腔作勢給誰看啊!
綠玉哼了一聲。
忽的一陣陰風,白荔鬼一樣地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天老爺,鬼呀——”
綠玉吓了個夠嗆,差點從凳子上跌下來。
看清眼前人并非幻覺,她回過神來,氣急敗壞,“大半夜的,你裝神弄鬼給誰看呢!吓唬誰啊!”
“是我吓到姐姐了嗎?”白荔柔聲道,輕輕朝她走近幾步。
她穿着一身雪白寝衣,女鬼的感覺更濃了,綠玉驚魂未定,又往後退了兩步,怒瞪警告道,“你、你别過來!有話快說,大半夜找我,到底有什麼事啊。”
白荔于是停下,正色道,“近日我受了風寒,腦子昏漲,生辰宴那日,恐不能上場彈奏,怕是要讓姐姐代勞了。”
綠玉聽到這話,心中一動。
清河郡公的生辰宴,能赴宴的來客,都是她們平常接觸不到的大人物。
要是哪一個賞眼看上她的話……
那她就不必一輩子賣唱了。
她雖然不服,但是不得不承認,白荔的琵琶比她彈得好了太多。
班主一心要白荔出場,她苦于沒有機會,這幾天正發愁。
若是白荔自己不能上的話,那不就自然而然輪到她了嗎?
白荔不動聲色地乜了若有所思的綠玉一眼,笑了笑,又緩緩遞過去一支簪子。
“一點心意,還請綠玉姑娘收下。”
綠玉接過,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