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衆人都沒反應的時候,裴執玑直接仰頭面不改色喝完了。
欲阻止的手懸在空中,陸綏珠震驚到動作難上難下之時突然接過來裴執玑放下的那一隻空碗,手上重量陡然增加。
碗底白淨無色。
這這…絕子藥……他就這麼喝了?
“剛好我今日沒有喝藥,這碗就權當省了我的麻煩,辛苦母親再給陸姑娘熬一碗吧。”
裴夫人笑着點點頭,也沒什麼異常的神色,唯有陸綏珠還有些驚魂不定的愣着。
“老太君吩咐的經文抄完了嗎,沒抄完就不要在這裡礙母親的事情,還不快走?”
反應過來後,陸綏珠連連點頭,一路小跑跟上裴執玑已然大步跨出的身影。
此情此景一如初見之時,二人于宮牆内的檐廊穿梭行進,所到之處皆碎雪飛揚,陸綏珠隻得一路小跑堪堪跟上他的步子。
一直到了池塘邊,兩個人腳步才慢慢放緩,剛一歇下陸綏珠便急急的站在裴執玑的對面,聲音還有些因走路太快有尚未平複的喘意。
“裴…大人身體還行嗎?”陸綏珠說話有些磕巴。
裴執玑退後半步,有些無奈的避開她上下打量的視線:“我已無礙,昨日…是你給我換的衣裳?
聽這半是質問半是猶疑的語氣,陸綏珠倒吸了一口氣,眼神也不似方才堅定,喉嚨輕輕滾了一下思忖如何解釋更好。
“昨夜我本來要走了,是裴大人死死拉着我不放手,後半夜你又起了高熱燒得厲害,身上的衣裳都濕透了,你又不讓我喊人,我隻……”
話沒說完就被裴執玑冷漠的打斷了,他一隻手背在身後,蒼白俊秀的臉和脖頸竟有了明顯溫色。
本來就是裴執玑先開口問的,現在又擺出這副臉色,就這樣沉默了一會,陸綏珠心有不滿,幹巴巴的尋另一件事欲打破這沉寂。
“裴大人,太子和太子妃感情好嗎?”
那日蕭懋吩咐下人的話總是在她腦中萦繞不去,陸綏珠一早便想問了,隻是未尋到開口的機會。
“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身處高位受萬人敬仰大抵都是泥塑夫妻恩愛不疑。”
許久,未見陸綏珠答話,裴執玑挑眉,意在詢問。
“聽不懂。”
陸綏珠誠實的搖搖頭:“所以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
裴執玑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很難作答,又想了許久才輕吐出一句:“我不知道。”
“為何突然問這個?”
陸綏珠搖搖頭,嘴上說着無事,她感覺脖子上有濕意,伸手去摸發現是雪貼在肌膚上頃刻化成了水,沾濕了一绺碎發,春天就快要來了。
不知不覺,她已經在裴府待了快兩個月了。
“昨日未來得及問,你去東宮之時可有查到私礦的線索?”
果然該來的還是會來,陸綏珠向前走了幾步,池塘的冰已經不在堅固,碎成了幾大片浮在銀層上,她轉過身背對着裴執玑。
“蕭懋行事嚴密周全,從不許外人近身,我多次出入東宮,也隻偷聽到他與屬下說,那個礦似在北面。”
因為心虛陸綏珠刻意與他拉遠距離,說了與真實的礦的位置完全相反的方向,細弱的肩膀随着吸氣微微聳動。
不知道裴執玑會不會相信這番漏洞百出的說辭。
察覺到後面的腳步漸漸靠近,陸綏珠心下緊張,肩膀也難放松,直到感受到男人的手指輕輕搭上的重量。
他要做什麼?
該不是想把她推下去吧,陸綏珠猛地轉身,用了一些力氣。
看到的卻是面前的男人直直的倒下,半跪在地上身子躬起,掌心撐在池塘邊的碎石之上,生生嘔出一口血來。
殷紅滲如萬千碎石之下。
濺落的幾滴在玄衣上确實半分不顯,低垂沉靜的的眉眼間凝着一絲痛苦,唯剩下一張可與金石比肩的嘴。
“我沒事。”
若非情形不對,陸綏珠險些氣笑,實在無意與他攀扯是否有事這個問題,将他扶回房間裡,蕭風請來大夫的時候,她還在來回踱步很是緊張。
生怕是那剛剛那碗藥的問題。
“沒什麼大礙,還是沉疴宿疾,回頭老夫給抓幾副藥,切記勿要讓病人太多操勞。”
大夫要走時,陸綏珠刻意讓蕭風留下照顧裴執玑,自己去送大夫出門。
四下無人之時,陸綏珠低聲詢問年邁的大夫:“若是男子喝了婦人喝的絕子湯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