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後,已是暮春時分,炙熱的陽光籠着大地。
就在小喜都快要忘記這事的時候,柳香璋從衡山書院回來了,同回的還有據說佛緣頗深的柳白薇。
小喜随着程氏在門口迎接大少爺和三娘子,她手執一柄油紙傘,為程氏遮着火辣的太陽,小喜的心也更加惶惶不安。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為這炙熱的太陽,還是因為柳香璋很巧合地去了衡山書院。
他弟弟如今正在裡面的啟蒙學堂上學。
幾天後,夜至月上中天,朗朗無雲。
小喜才從雪柳閣主屋回來,清風拂過她的後背,帶着一些夜風的涼,打了個冷顫。
她正準備輕輕推開屋門,突然一陣風襲過面頰,锃亮的一道光亮,從她的臉上劃過,晃花了她的眼,明晃晃的一把刀悄無聲息地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她背脊僵直在那裡,等待站在她身後的人的下一步動作,但總歸不是要馬上殺她。
她松了一口氣,她還算是一個有利用價值的人。
“跟我走,”聲音很熟悉,這人應該是樹鑫。
*
書閣之中,萬籁俱寂,一盞油燈靜靜地燃,火苗跳動,大少爺坐在藤椅上輕輕搖着。
他的那個位置,一擡頭,正巧可以看見天上的那輪明月,霧一般朦胧的月晖灑在他身上,給他清冷的面龐,增添了幾分柔和,幾分溫潤。
此時正跪在書閣院中廊下的小喜清楚地知道,他并不是看上去這樣的溫良恭謙。
傳言中,柳府大少爺脾氣溫和,為人十分平易近人,相貌俊朗出衆,才華更是不必說,衡山書院的教習對他贊賞有加,十分看重他的科考,他收到的推薦信都有厚厚的一沓。
直到她在府中見到大少爺,知道傳言并不能信,他冷漠果決,手腕綿細,能在無形之中達到他想要的結果,殺人不用一刀一槍,卻能将人置于死地。
他的旁邊隻有樹鑫一人,可見今晚的事,做得隐秘。
小喜跪着等了許久,靜聽柳香璋的吩咐,久到她看着她的月影從頭頂指向東邊那頭,久到懷疑他睡着了,不過她知道他并沒有睡着,他還在下棋。
柳香璋左手執扇,以扇子為棋盤,右手拿着毛筆,時而停頓琢磨,時而勾畫,椅子在思緒停滞時還會一起等着他,等着他的下一步動作。
就這麼跪着看他下棋,小喜以為這個晚上會就這麼過去的時候,他揮手讓樹鑫退下。
可見他的心思細膩謹慎,對身邊之人并不是全然信任,小喜如是想。
柳香璋轉過身來了,仍然是坐在椅子上,筆擱在了旁側的幾上,輕飄飄地說。“有什麼想說的嗎?”說完之後,看都未看她一眼,轉而去輕吹扇面上那未幹的墨迹。
“已經很晚了,少爺注意休息才是要緊。夫人今日多有不适,我們下面的人都當值到很晚,還望少爺體恤。”
柳香璋聽到這話,“嘎嘎嘎~~~~”笑得起顫。
“你現在居然在擔心這個?你當真覺得我是個好人?好盡職盡責的丫頭~~”他忍住笑,聲音裡仍然帶着顫。“你真的沒有其他的事要說與我聽嘛~~坦白從寬,還有重用哦~”
“少爺說笑了,婢子是忠于柳府,忠于少爺的。”小喜内心忐忑,恭謹地回答。
“我記得你不是家生子,談什麼忠心。”柳香璋終于等到扇面的墨迹幹透,滿意地笑了笑,看向小喜,等着她的回答。
小喜心裡打起鼓來,暗自給自己打了打氣,“小喜雖不是家生子,但已經在内宅當差,必是一心一意為柳府效忠呀~”
“是啊,白姨娘和夫人面前都當差的人,必定是沒有問題的。”柳香璋笑得越發溫柔,而小喜竟然發現大少爺臉上有個梨渦。
對他的話,小喜隻能硬着頭皮接下去,“是啊,夫人和白姨娘從來都是一心為着柳府好的呀~”
“是啊,小喜說的是,”柳香璋手上的扇子一合,往幾上一敲,“我們來一起回顧一下那天的事吧~那不是夢吧~”他走近小喜,蹲下和她平視,手伸向她。
小喜吓得整個人向後仰倒,癱坐在地上,說話都結巴了,“少~~爺~~在說什麼啊~婢子不懂~少爺,少~~~”小喜的話頓住。
他知道什麼了嗎?她心裡直打鼓,直到她看見柳香璋拿出了一張二百兩的銀票,笑着朝她晃了晃。
“想要嗎?我有話直說,我要再去見見娘親~”
小喜看着他的手裡晃着的票,想到弟弟的束脩,想到爹爹娘親雙鬓的白發,臉上尴尬萬分,不知道怎麼辦,想直接甩開,但是又有點渴望,隻能雙眼瞪着他,告訴他,她是拒絕了的。
“我知道你可以幫我實現的,”柳香璋笑盈盈地道。
“我已經問過大師了,流沙玉印和其他法器碰撞确實會産生神力波動,那股波動如果碰到真學過道法的觀花婆,流沙玉印就會被動開啟,而我們那天正好去了我一直想去的地方,遇見了我想遇見的人。”
“少~少爺暈倒後是做什麼夢了嗎?話~~話還是别亂說啊~~”她被吓得不輕,手一直在扶着身子往後退,聲音越發綿弱,心裡一直在打鼓,好想掙這個錢啊,但萬物有序,她不想逆天道而行。
要不暈吧,跪也跪了這麼久了,正是合适的時候,她默數着,一,二,三,翻着白眼暈了過去。
柳香璋笑出了聲,“别裝了,”他站起身來,拿腳踹了踹,走去院門那邊,敲了敲木門,樹鑫輕輕推門而入,看了一眼地上的情況,“需要做什麼?”
“給我拿盆水來,把她給我潑醒。”
小喜一聽,咯噔了一下啊,慘啦,玩脫了,柳香璋這人怎麼這麼不上道呢?裝醒還是被潑醒啊~
直接醒更不是說明我在逃避嗎?隻要繼續裝,潑醒還能裝個病,說不定就能想辦法擺脫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