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問她跟誰結婚?”
安守祥擡頭的瞬間眼裡泛着光,但很快又暗淡下去,嘴唇蠕動:“跟誰都好,她選的,都好。”
“老安,我媽媽現在很幸福。”
“是,她應該過得幸福些,這些年我害慘了她,也害慘了你。”他低頭掩飾眼底的苦澀。
“我以前會這麼想,”她望着從火鍋裡蒸騰而出的水汽,記憶裡的影像漸漸模糊,“所以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特别恨你,連帶着覺得所有人都對不起我。但其實細想這一路走來,我覺得自己還是幸運的,即便在我最狼狽的時候,總是能遇到愛我護我的人,”門開合,帶進來一陣煙草味的夜風,“還有可可,是她教會了我用什麼樣的眼光看待世界,世界就會還你什麼樣的風景。”
“所以,老安,”她撫上林煦落在她肩上的手,“我希望你也要幸福。”
“好,好,好。”安守祥伸出胳膊,用袖子掩住眼睛,點頭。
回家的路上,夏漾望着後視鏡裡不斷後退的街景,突然偏頭發問:“怎麼你們男人也這麼容易掉眼淚啊?”
林煦握着方向盤目視前方:“都是人,怎麼就不能掉眼淚?”
“那你和老安比,誰更愛哭鼻子?”夏漾故意湊近,溫熱的呼吸掃過他耳垂。
林煦突然打了把方向盤,輪胎與地面摩擦出尖銳的聲響:“夏漾,陪我去個地方。”
車子碾過江邊的碎石路,初秋的風裹挾着江水的腥氣撲面而來。
夏漾剛推開車門,就被冷風灌了個滿懷,不由得瑟縮着抱緊胳膊。一件帶着體溫的外套兜頭罩下,帶着林煦身上淡淡的煙草味道。
夜風卷着江水的腥澀漫過堤岸,夏漾幾乎整個人都縮進林煦懷裡,鼻尖蹭着他領口殘留的皂角香。江面黑沉沉地鋪展向遠方,偶爾有貨輪的汽笛聲撕開夜幕。
“非要在這兒吹風?”她甕聲甕氣地抱怨,指尖撥弄他袖口的線頭,“好冷啊。”
林煦的下巴輕輕蹭過她發頂,喉結震動:“再等一分鐘。”
“有演出?”夏漾仰起臉,睫毛掃過他下颌,眼裡映着遠處大橋零星的霓虹。見他點頭,立刻洩氣道,“有什麼好看的,冷死了……”話音未落,江心棧橋上突然炸開一道白光,如銀蛇破空,帶着震耳欲聾的轟鳴撕裂夜空。
無數金紅色的星子傾瀉而下,将林煦的瞳孔染成橙黃色。
他收緊手臂,把夏漾摟進懷裡,另一隻手舉起手機,鏡頭卻對着她被焰火映亮的側臉。飛濺的光屑落在她睫毛上,像綴了層流動的碎鑽。
崔甯甯結婚那年,夏漾也看過同樣絢爛的焰火,隻是身邊沒有林煦。
江邊已聚起熙攘的人群,孩童的驚呼聲與快門聲此起彼伏,還有不知何時放在兩人身後的隔離欄,夏漾終于察覺出來不一樣的地方,“林煦,這場煙花,”她湊近,“不會是你專門安排的吧?”
林煦偏頭躲開她帶着熱氣的呼吸,“現在才反應過來?”他故意誇張地皺眉,手指輕點她鼻尖,“好貴啊,快破産了!”
話音未落,又一簇孔雀藍的煙花沖天而起,在夜空綻成巨大的花盞。林煦的睫毛被染成流光色,眼底倒映着漫天星火,卻比任何煙火都要明亮熾熱。
最後一簇煙花在墨色天際綻開,轉瞬化作星塵消散。就在這光影交替的刹那,數百架無人機自粼粼江面騰空而起,靜谧的江面瞬間被藍色的熒光點亮。
光點交織處,抱着吉他的男人與托腮凝望的卷發女人隔空對望。女人忽然起身,裙擺搖曳生姿,指間夾着的長方形卡片在夜色中泛着微光。
卡片被無限放大的同時,畫面裡的人物消失,能清晰看見卡片裡的數字“909”,夏漾揚眉,蜷起指尖,捏住林煦的手臂内側:“夠豪啊!”
數字如沙消散,天幕驟然迸發出璀璨金光。太陽圖騰在夜幕中舒展,圖形邊沿還綻放着碎金般的流火,火焰狀紋路層層暈染,像是用特效做出來的法陣,暗金光芒将夏漾耳尖都鍍上暖調,又引得身後驚歎聲一片。
“你……”來不及問出口,無人機陣列重組,夏漾的側臉剪影在夜空中舒展。
睫毛輕顫,眼睛彎成月牙兒的弧度,唇角揚起。風帶起蓬松的卷發,露出耳垂上的耳釘,泛着瑩瑩的綠光。
夏漾擡手去捏林煦的鼻子,被他溫柔地握住,放在膝蓋上,十指交疊。
畫面驟然又切換成半閉着眼的芭蕾舞娃娃,圓滾滾的肚子随着旋轉晃出喜感,笨拙的腳尖卻倔強地劃出圓圈。
夏漾噗嗤笑出聲,不由贊歎一聲:“真醜。”
最後,所有光點如流星墜落,在江面拼出紅色的心形,底部拖曳出一條長線,末尾的一架無人機飛向岸邊,懸停在兩人頭頂,一條彩帶落下,彩帶底部綁着一個首飾絨布盒。
林煦起身取下盒子,打開,裡面是一枚金屬戒指。
四枚菱形切割的寶石圍繞成星芒狀,鑲嵌在正方形戒指表面,碎鑽在中間雕刻的花紋周圍流轉着微光。
“怎麼,又想搞求婚那套?”夏漾故意拖長尾音,雙手藏在身後,默默拔下無名指上的戒指。
濃長的睫毛恰好遮住眼底漾開的波瀾,心髒不聽話地加速跳動。
“這是我回到雪城第一次參加比賽得到的冠軍戒指,”他将戒指拿出來,輕輕摩挲戒指上突起的刻痕,“之前打算用它跟你求婚,但想到,你喜歡鑽石......”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喜歡鑽石?”
“你經常戴......”
“經常戴就是喜歡嗎?”夏漾揚頭看他,“崔甯甯以前是雜志編輯,有不少品牌方送她首飾,她不喜歡簡約的設計,就順手都送我了。”
她眼底亮亮的,嘴角噙着笑,手指在身後微微蜷起又舒展,心底泛着期待。
卻聽他說,“夏漾,你是自由的鳥,我不要你為我停下來,你向往的自由,我給你,而我的終點,永遠是你,”林煦單膝點地,執起她的手,将戒指放進她掌心,“往後,我所有的榮耀,隻迎向你。”
我的自由是奔向你,而你的自由,是永遠不必回頭,就知道我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