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綻時,夏漾蹲在雕花門檻前,看斜斜的光線穿過木格窗棂,仔細研究每日陽光的變化。夜幕降臨,她就在木桌前鋪開硫酸紙,畫白日裡陽光照進房子裡的明暗變化。
夜深人靜,周圍隻剩鉛筆尖在紙面遊走時的沙沙聲,伴着梁柱間傳來細碎的“咯吱”聲,像是老房子在夢裡翻身。
夏漾想以時間為骨,将一日之内老宅的明暗變化加進展廳的設計中。
她堅持保留正廳穿鬥式木梁結構,設計在檐角嵌入燈帶,讓光影順着雀替的輪廓流轉。
可施工時才發現,曆經百年的楠木梁柱早已因蟲蛀中空,鋼釘根本打不進去。
工程進度被迫停滞,新進的材料堆積在空蕩蕩的院子裡。
當天夜裡,夏漾正思忖着如何改良施工技法,指尖在某處榫卯結構上停頓,突然靈光一閃。
她伏在木桌上畫圖,再擡頭時,才發覺豆大的雨點砸在窗台上。
“天氣預報沒說有雨啊?”她嘟囔着撂下筆,抓起手電筒就往院子沖。
雨瞬間傾盆,冰涼的雨水順着發梢灌進衣領,順着脊背滑進褲腰,瞬間浸透棉麻襯衫。
她跌跌撞撞地扯過塑料布,拼命往材料堆上蓋,可狂風總把邊角掀起,将塑料薄膜撕扯成掙紮的白幡。夏漾突然覺得委屈,自己當初一聽說林煦要修老宅,滿心期待地趕過來幫忙,可來了将近一個月,連他的影子都沒見到,她到底在期待什麼?!想到這,當即覺得心裡燒着一團火,這破房子、這鬼天氣、這該死的無能為力!
就在她咬牙與風雨較勁時,急促的腳步聲穿透雨幕。
“夏丫頭!”傅村長帶着幾個年輕人舉着傘沖進院子,雨披下露出的膠鞋沾滿泥濘,“雨這麼大,你咋就這麼出來了?”
“傅村長,你們來得正好!”夏漾抹了把臉上的水,聲音被雨聲劈碎,“那些雕花木闆......”
村長一把奪過她手裡濕透的防雨布:“趕緊進屋換衣服!我們來!”
夏漾哪肯聽,下午剛到貨的木雕闆還在露天放着,這些絕版老物件是她輾轉聯系三家古董商才湊齊的,要是被雨水泡了......她轉身又紮進雨裡。
“現插播交通管制緊急通知,受強降雨天氣影響,為保障道路通行安全,綏北高速海倫路段自即時起實施臨時交通管制,禁止所有車輛通行……”
林煦雙手攥緊方向盤,擰眉看着前方的一片紅色。突然調轉車頭,駛進雨幕裡。
院子裡怕水的物件被搬進屋内,笨重的大件也被塑料布裹得嚴嚴實實。夏漾目送村長他們離開,終于雙腿一軟,癱坐在竹椅上,連擡手的力氣都沒了。
也不知緩了多久,雨卻仍未有停下的意思,風卷着雨水肆無忌憚地拍在窗戶上,呼嚎着掠過木梁之間。
夏漾感覺渾身熱得發燙,口渴得難受,想去倒杯水解渴,卻是連站起來都沒有力氣。她開始胡思亂想,這樣滂沱的雨夜,萬一自己死在這裡,是不是都沒人發現?
半夢半醒間,感覺身體輕飄飄的,再睜眼,發現自己躺在床上,眼前有個模糊的身影,她想看清來人是誰,但眼皮沉得緊,實在是撐不住了。
再睜眼時,晨光已透過窗紗灑進屋内。夏漾從厚厚的棉被中艱難地鑽出來,嗓子疼得像吞了碎玻璃,連咽口水都鑽心地疼。但她的意識卻異常清醒,猛地想起昨夜那個模糊的身影,冷汗瞬間浸濕了後背。屋外傳來細碎的聲響,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腳地下了床,順手抄起一旁的凳子,緩緩向門口挪去。
“夏漾姐姐,我給你……啊!”傅雲禾一手架着拐杖,一手拎着食盒,見夏漾一臉兇相地從屋裡出來,手裡還拿着凳子,立刻叫出聲。
夏漾步子一頓,尴尬地笑出來,說:“雲禾,是你啊,吓我一跳。”她緩緩放下凳子。
“沒事沒事,”傅雲禾緩緩神,晃晃手中的食盒,“我爸說你昨晚淋雨了,讓我給你煮點粥和姜水送過來。”
“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了,”夏漾一隻手接過食盒,另一隻手去扶她,“傅叔怎麼樣?昨晚真是多虧了他們。”
“沒事,他們一早就去地裡了,昨晚那場大雨可兇了,好些路段都被沖垮了!”
夏漾掀開食盒,舀起一勺還冒着熱氣的粥送入口中,暖意順着喉嚨蔓延到胃裡,她忍不住輕輕“嗯”了一聲,眉眼都舒展開。
院外有汽車引擎聲落,夏漾握着瓷勺的手一頓,擡眼望向窗外。雨還在下,細密的雨簾中,隐約能看到一輛越野車停在院門口,車身濺滿泥漿。不是說路都沖垮了嗎,這車怎麼進來的?
“吱呀”一聲,院門被推開。
一個高大的身影裹着濕漉漉的雨披跨進院子,雨鞋踩在積水裡,濺起朵朵水花。那人手裡拎着的塑料袋随着步伐晃動,隐約能看見裡面裝着幾盒藥。
“林煦哥!”傅雲禾眼睛一亮,架着拐杖快步迎上去。夏漾仍穩坐在椅子上,隻是垂眸攪了攪碗裡的粥,沒有擡頭。
“嗯,雲禾來了,”林煦伸手撥開頭頂的兜帽,發梢還在往下滴水。他目光掃過窗台前喝粥的夏漾,聲音帶着幾分沙啞,“醒了?”
“嗯,那我先走了,你有空把食盒拿過來,我明天做了飯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