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叔在工地被人紮傷了,人在醫院搶救。”他邊說邊收拾東西,相機、筆記本、散落的資料,全部掃進行李箱。
“什麼?”夏漾的睡意瞬間消散,她突然按住林煦的手,問:“傷到哪了?”
“腹部,”林煦深吸一口氣,“來電話的工友說,說他到醫院時還能說話,”他避開夏漾的眼睛,合上行李箱,“應該不嚴重。”
窗外傳來早蟬的第一聲嘶鳴,天色将明未明時,車子已經駛上高速公路。
中途加油的時候,林煦跑進便利店,買了面包和熱牛奶給她,夏漾沒什麼胃口,抱着牛奶和面包怔愣着看向前方。
車窗外掠過的樹影讓她忽然覺得害怕,捏着牛奶盒的手輕顫,林煦伸手握住她的指尖,慢慢用力。
回到雪城,兩人直奔醫院,病房外,林煦和兩名警察低聲交談時,夏漾獨自坐在病床前。消毒水的氣味裡,她盯着安守祥灰敗的臉色,心裡發酸。
她給昏迷不醒的安守祥拍了一張照片,想了良久,給母親發過去。
捅傷安守祥的人,正是同住一室的小李,他女朋友看重一條項鍊,非逼着他買,不然就要分手。
小李無奈,想到工地裡最近進了一批電纜,又想着值夜班的安守祥年紀大了,決定铤而走險。
“老頭發現時,那小子正往三輪車上搬電纜,”警察的聲音從門外飄進來,“老頭追着他進了死胡同,那小子就生了歹意。”
林煦拖了把椅子坐過來,伸手将夏漾往懷裡帶了帶,讓她歪靠在自己肩上。
手機屏幕突然亮起,鎖屏上跳出一條消息:【丫丫,他是你爸爸,你可以愛他。】
夏漾的呼吸驟然一滞。
林煦感覺到肩頭的布料漫上一片濕熱,先是細微的顫抖,而後是壓抑的抽泣,最後變成撕心裂肺的嚎啕。
“沒事的,安叔會沒事的。”林煦的手掌在她背後緩緩遊移,觸到蝴蝶骨嶙峋的輪廓。他突然想起崔甯甯去年冬天說的話……
“夏漾那人啊,不喜歡與人交惡,這些年摸爬滾打吃過多少暗虧,愣是沒把人心想壞。别人給的好她能記一輩子,不好的她轉頭就忘,看着銅牆鐵壁一人,實際就是個塑料殼子,一碰就碎。”
此刻懷裡的哭聲漸漸弱下去,變成低沉的嗚咽。
他俯身輕吻她的發頂,溫熱的呼吸掃過蓬松的發絲,突然覺得那些世俗的枷鎖都變得無足輕重,隻要能将這份柔軟永遠圈在臂彎裡,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
天剛蒙蒙亮,陽光透過藍色的遮光簾鑽進來,安守祥床頭的監測儀已經跳成了平穩的綠線。隻是臉色還跟床單一個色兒,嘴唇幹得起皮,但好歹是把命撿回來了。
工頭拎着果籃進來的時候,夏漾正給安守祥掖被角。那工頭從公文包裡掏出個信封,厚厚兩沓錢往床頭櫃上一拍,說什麼“表彰老安同志保護公司财産英勇負傷”。
夏漾剛要開口,安守祥就顫巍巍伸出手把錢往回推了推。
“那個,不用,那是我的工作,經理你這是幹什麼?!”
工頭以為他嫌少,開始語重心長地跟他哭窮,安守祥不接話,隻是閉着眼笑。
臨走前還特意強調:“有什麼問題來工地找我!”離開的背影卻比兔子溜得還快。
“錢...錢拿走啊?”安守祥強支起身子,急得直拍床沿。
夏漾麻利地把錢塞進他的帆布包:“踏實收着吧,”她扯了扯嘴角,”真要較真起來,這點錢哪夠賠的?”
安守祥盯着鼓囊囊的包看了半晌,突然說:“夏老師,要不,你先幫我存着,”粗糙的手上還帶着輸液的淤青,“我老頭子一個,平時沒什麼地方用。”
“我不要……”
病房門被推開。
林煦拎着個保溫桶進來,熱氣從蓋子縫裡直往外冒。他的目光在兩人推搡的手上停了停,沒說話。
出院那天,林煦開車載着安守祥駛向大學城的零食店。
夕陽的餘晖透過車窗,落在安守祥蒼白的臉上。
“我在大學城盤了家零食店,”林煦單手扶着方向盤,目光注視着前方蜿蜒的道路,“我跟夏漾商量過了,雇外人總歸不放心,您先幫忙盯裝修,等開業了,您就是店長。”
車子轉過一個彎,林煦又補充道:“二樓有間休息室,這段時間您就住那兒。”
車子停在店鋪前時,安守祥擡頭望着頭頂嶄新的招牌。“安漾”兩個大字在暮色中閃閃發。那些被歲月塵封的記憶突然鮮活起來。
林煦利落地将行李搬進二樓的休息室,護工剛好過來,他低聲交代了幾句,轉身時看見安守祥仍站在招牌下,單薄的身影被路燈拉得很長。
林煦站在他身後半步的位置:“安叔,您好好養身體,夏漾她其實,挺挂念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