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王八不愧是李王八,不緊不慢的捅婁子。
沈望叔知道他,越勸越來勁,幹脆不說了,拉着許東林就往外走:“行行行,我不管了,我不管了,你愛怎麼樣怎麼樣,我……”
話講一半,感受到一股阻力,低頭一看,一隻紅裡透黑的手緊緊抓着他的衣角,順着那隻手看去,一雙黑紅的瞳仁直直的盯着自己。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
沈望叔隻從其中看見了濃濃的不甘和渴望。
他想活下去。
看了那一眼後,沈望叔就跟昏了頭的君一樣。
莫名停了步子,片刻後轉過頭看向李王八,目光淡然:“這樣吧,人我買了,你出價。”
旁邊的許東林吹他耳邊風:“你幹啥啊?你有錢麼你就買?這事咱還是不管了吧,說到底他們府裡的事兒,跟咱也沒關系……”
李王八揚眉,想到什麼,目光像個□□似的将沈望叔從上到下掃了個遍。
嘴巴一斜,臉上的肉擠在一起,踢了一腳快咽氣的狗奴,“你小子好福氣啊,都這樣了沈三公子還能看上你,啧啧啧,好福氣啊!”
“你賣是不賣?”
沈望叔面無表情斜睨他。
李王八笑開了花:“賣啊,怎麼不賣?五百兩,你要不要?”
許東林張牙舞爪跳起來,一把扇子差點怼他臉上:“五百兩!你怎麼不去搶?!”
半刻鐘後。
許東林在他耳邊痛心疾首道:“沈望叔啊沈望叔,你今兒是怎麼了?咱不是來報仇的麼?怎麼還搭進去你的玉和我的扇子?真真賠了夫人又折兵!折一大堆兵!!”
說完粗略瞟了一眼兩小厮拉着的男人,不免懷疑:“沈三,你該不會真看上他了吧?這黑不溜秋的,你眼神今兒也壞了?”
沈望叔面無表情轉向他,腿剛擡到一半,許東林未蔔先知的跑了,在前邊笑得跟傻子似的。
“說笑呢麼,怎麼還當真了?”
沈望叔瞥了一眼木闆之上的人,道:“好歹是個人命,要是咱倆也不管,落李王八手裡,過兩日估計隻能是個蚊蟲啃咬的屍體。
“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權當渡佛了吧。”
許東林小聲嘀咕:“死就死了,一個小小侍從而已嘛……”
沈望叔皺了皺眉,問:“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隻是我的扇子怎麼辦?還有你的玉,那不是你娘留給你的麼?”
沈望叔不太在意:“找個機會要回來就是了,至于你的扇子,改日我找呂老頭重新給你寫一個還不成麼?”
“成成成,給我寫上‘世間絕色,古今無雙’啊!”
“寫‘許家小六,二傻一個’。”
“嘿!”
裴行山迷迷糊糊間看見湛藍的天際,飄着幾絲白雲,幹淨澄澈一如他的衣衫,耀眼明亮。
那雙眼睛是清潭下潔白的玉石。
亮得發白的太陽是他的心髒,善良且溫暖。
從他見到沈望叔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一個好人。
世間少有的好人。
耳邊聲音一會近一會遠,他清楚的從中辨出他的聲音,清朗如同山谷溪流,悅耳極了。
沈望叔這三個字從他抓住他的那一刻起,就嵌進了他的心上。
裴行山一睜開眼,就看見木質房梁,剛要起身,一道聲音從旁邊悠悠傳來:“诶,躺好啊,剛花了大價錢擦的藥,别動沒了。”
他一聽這話,身子僵住,連動也不敢動,小心翼翼的躺下,眼睛往一旁看去,卻隻瞧見一塊長袍衣角。
他猶豫片刻,聲音喑啞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沈望叔立刻放下茶盞,杯底和桌面磕出一聲脆響:“停,到此為止,下面的話不用說。”
朝他走近,站在他面前,将人從頭到腳掃了一遍,最後停在他一雙漆黑的眼仁上,點點頭:“能喘氣了就行,你近來就躺着館裡養病,等能下地了就回家找你娘去。”
裴行山第一回看清他的臉,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等他再回神,沈望叔離他隻有兩拳遠,兩人離得極近。
他能看清他被陽光照的幾近透明的臉龐,有如清潭一般明亮的眼睛,水潤的唇一張一合:“然後,你就當沒見過我,懂麼?”
他卻隻能愣愣問:“為何?”
眼前的精緻公子眉頭一蹙,整張臉登時生動起來,即便說出來的話并不好聽:“你就當我閑的沒事幹行麼?”
“可我……”
“打住!小爺不需要你報恩,我府裡也不需要人,你,養好傷,回家去,明白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