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禮閉了下眼睛,僵住了。
“醒了沒。”
他聽到施杳杳冷冷地問。
“醒了就把自己收拾妥當。”施杳杳重新去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俞禮面前。
“一家之主整日這般頹廢,留着滿府上下那麼多人替你打點繁事。阿婆這麼多年悉心教養,你就長成現這樣?生老病死,人之常态,俞大人若非要與那江湖騙子說得天煞孤星命格扯上幹系,也算是我瞎了眼高看你了!要是阿婆知道你今日這個窩囊模樣,定是要後悔當年收養了你。”
施杳杳頓了一下,繼而說道:“婚姻大事,既已見了長輩定了婚期,哪有俞大人說退就退的道理。”
“退婚這話我說是為了激你,但你說,就是不行。”
水滴順着俞禮的臉頰滑下,從下巴上滴落,連着衣襟處也是濕漉漉的一片。
眼睫上都是晶瑩的水珠,俞禮緩緩地眨了眨眼睛,将眼角處的水也擠了出來。
“娘子,我錯了……”
他看着施杳杳冷冷的神色,抿了抿嘴巴,用舌将嘴角的水漬卷進了口中。
施杳杳不再理他,甩開門走了出去。
門沒合上,屋外的冷風争着搶着擠了進來,吹得紗幔紛飛。
俞禮又靜了片刻,然後将身前的茶水拿起來喝掉了。
他起身追上施杳杳,微微喘息地說道:“娘子教訓得是,是我混賬,還望娘子莫要氣惱了。”
“阿婆生前與我說過,若是她哪日真的去了,叫我不必為她守孝三年,她說我要是真的孝順她,便早日成親。”
“陛下也說阿婆與我并無血緣關系,所以讓我也不必丁憂三年。”
俞禮一口氣說了許多,施杳杳隻是靜靜地看着他,并未做聲。
“可是阿婆待我如至親,我實在不忍阿婆離世不久便操辦喜宴……娘子可否答允将婚期推遲一年。”
施杳杳點頭應道:“好。”
她又不是什麼不通情達理之人。
“胡子刮了去,醜死了。”施杳杳留下一句便轉身接着走了。
二月初三是當朝陛下趙燼的誕辰,自趙燼登基後二月初三便被稱為常春日。
弘化7年,三十九歲的趙燼今年在宮中大肆操辦,民間百姓也與之同樂,宮裡出來了人給京州的百姓賞了許多錢财和布帛。
這日一早,趙盈坐在鏡前看瑯浣挑選珠钗。
趙盈瞥了一眼側邊的一個螺钿木匣,淡淡說道:“戴那個吧。”
瑯浣應聲後便去打開了木匣,小心地将其中放着的一頂珠冠取了出來。
這頂九翠四鳳冠上有大小共十八朵金絲編織而成的牡丹,花瓣層層疊疊,邊緣鑲嵌着細小的珍珠,腦後兩側的三對博鬓上和頭冠邊緣處都綴着珍珠結制而成的流蘇,靈動至極,花蕊和四隻鳳凰都用了點翠工藝,鳳凰周圍以及牡丹花上都鑲嵌了盈潤的北珠,翠藍色主調的頭冠華麗而雅緻。
這是程止年前送來的,說是賠罪禮。
趙盈沒說喜不喜歡,隻是淡然地收下了,珠冠放在木匣裡趙盈卻并未戴過。
趙盈配了一身翠藍色的廣袖衣裙,同色的褙子上鑲嵌了珍珠,一條帶着珠光的白色綢緞披帛搭在雙臂上,脖頸間挂着一條三層的珍珠項鍊。
簡潔的顔色大氣端莊卻又華貴不失身份。
之後程止在宮宴上見到款步而行的趙盈時,一時間看直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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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驚素連着好幾日都獨自出門,許放很久沒有被他的點心喂飽了,他現在每日隻得跟着琮決身後念叨。
周驚素是去見了沒藏術。
自從那次廟會兩人相認後,周驚素便拒絕了跟他回黨項,也告訴他不要再來找自己了。
沒藏術跟他說了和裴明謙交易的事情——裴明謙在京州内幫沒藏術找他,沒藏術賣給他黨項的良馬。可大郦北方地區并不缺乏馬匹,裴明謙作為當朝丞相,想買馬匹為什麼要費盡周章地從黨項人手裡買?
周驚素囑咐他不要向裴明謙透露他已經找到了自己的事情,讓他繼續和裴明謙周旋着,他總覺得裴明謙沒那麼簡單。
周驚素本以為此事已了,可就在年關前些時日,許久沒有露面的沒藏術又找上了周驚素。
“拓跋鴻的軍隊養精蓄銳已久,黨項與大郦怕是又有一戰。”
沒藏術是這樣說的。
周驚素疲憊地撐着額頭,不欲發話。
“殿下,黨項與大郦兵力懸殊,此一戰定是勞民傷衆有損國運啊!”
沒藏術懇求道:“殿下,現在隻有您同我一起回去才能……”
“才能什麼?阻止拓跋鴻發兵嗎?”
周驚素自嘲地笑了一聲,“你當我還是天潢貴胄的太子殿下呢?我如今回去能做什麼?我說不準發兵,他拓跋鴻就不發兵了嗎?”
“可是殿下,您才是皇室正統啊。”
周驚素說道:“正統又如何,回去了拿什麼反抗他?跟他說我才是正統麼,我是嫌自己活得不夠長嗎?”
沒藏術每日都在京郊一處農舍等他,周驚素怕他直接露面被人發現,便隻好前去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