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巷角處傳來的黯淡燈光打在她的側臉,輕而缭繞地顯現出一個模糊不清的輪廓。她伸手,在儀表台處摸索了一下,似乎是在尋找打火機一類的點火工具。
“我還以為你不會抽煙。”沈遙岑順嘴提了一句,而後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是想找找自己的打火機。
不過他倒是忘了——自從遇見劉卿柳之後,他就很少抽煙了,以至于以往總是随身攜帶的打火機和煙盒都成了可以被随意遺忘的東西。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然在無形之中改變了許多,感到驚訝的同時甚至還有些手足無措,不過這種陌生的情緒很快就被他掩埋,而且不會在臉上展露分毫。
劉卿柳咬着還沒點火的香煙笑了一下,她靠着車窗,盯着沈遙岑含含糊糊地說:“都跟着老爺子混這麼久名利場了,沒道理連這個也不會吧?”
可能是她給人的初印象和實際反差對比足夠強烈,以至于沈遙岑都快忘了一開始見到她就是在一場魚龍混雜的宴會,也忘了她一開始接觸自己是懷着什麼樣的目的,又到底做了什麼樣的事情;翻來覆去,腦海裡好像就隻剩下了觸目驚心的滿身傷痕和無數個糖果盒裡裝着的無數個棒棒糖。
或許是因為今天的形勢足夠嚴峻和棘手,劉卿柳才會如此反常地拿出一根香煙而不是棒棒糖。
“沈大少要來一根嗎?”劉卿柳終于找到了儀表盤裡被雜物掩埋的打火機,順嘴問了沈遙岑一句。
沈遙岑默了默,覺得在狹窄的車廂裡抽煙其實不是很好。他本來拒絕的、他應該拒絕的——但太久不抽煙,光是看到别人抽就好像有些牙癢癢,于是他真的接過了劉卿柳遞過來的那隻香煙。
說實話,香煙剛拿到手裡的時候确實覺得觸感有些奇怪,和他以往接觸過的香煙都大不相同。該怎麼形容呢……有點太硬了。好像裡面裝着的不是煙草混合物,而是堅硬硌牙的糖果。
但畢竟他沒有抽過女士香煙,因此也隻是覺得這是女士香煙特有的手感——也許裡面的的确确是一些特殊物質也說不定呢?
可等他真的将香煙含在嘴裡的時候,甜味比記憶中煙草的刺鼻氣味率先侵入他的味蕾。
劉卿柳又在笑。就像一個很幼稚的、惡作劇成功的小孩子那樣,笑得放肆,又帶着些許獨屬于大人的狡黠和得意洋洋。沈遙岑無語地盯着她,眼神裡有幾分被再次戲耍後的懊惱,但更多的卻是慶幸。
至于慶幸的到底是什麼,連沈遙岑自己也說不明白。
但他也無端地笑了起來,隻好将那可惡的香煙糖嚼碎在唇齒之間。不得不說,劉卿柳的選品其實還不錯,糖果微甜,不至于膩人,外表形狀幾乎和真正的香煙一模一樣,偶爾拿出來啃啃估計還真能唬到不少人。
劉卿柳将那用來裝模作樣的打火機重新放回原位,她拿起手機給誰發了條消息——她并沒有要避開沈遙岑的意思,但沈遙岑自認為應該尊重他人隐私,所以也沒有要窺視的想法。因此他也不知道劉卿柳到底給誰發了消息、又發了什麼。
“你為什麼留下來?”劉卿柳忽然問。
沈遙岑靠在椅背上,感到背脊好像有些發硬。他直視着黑黢黢的前方,假裝被糖果塞滿了喉嚨說不出話來。
但他的沉默并不會成為他逃避的理由——因為劉卿柳現在正春風得意。
“我知道,沈大少是不放心我。”劉卿柳就這麼自然而然地把他難以言說的心事給說了出來。
不過令沈遙岑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他并沒有被人看穿心思的尴尬或者郁悶等心情,反而是帶着些許輕松,好像就算這種事情是由他自己親口說出來,也不會覺得有什麼。
但該找的理由還是要找。他升起車窗,将口腔裡的甜味兒盡數咽下,淡淡道:“你幫了我朋友,我也應該确保你的安全才對。”如果白閑知道了他居然拿自己當借口,估計驚訝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劉卿柳卻輕笑道:“真的嗎?那我可要提前跟沈大少說好了——這可是很危險的。你真的要拿自己的性命來賭?”
“那你呢?”沈遙岑很快接話,在黑暗之中尋找着劉卿柳的眼睛,“隻是為了一個承諾、一場‘利益’的交換,你就能這麼孤注一擲地賭上自己的一切?”
劉卿柳沉默片刻。她沒有動,隻是看着導航上不斷浮現變化着的小紅點,因此沈遙岑沒能看到她的眼睛,自然聽不出她話語中到底包含着幾分真假:“敗者出局,赢家通吃。這就是我一直信奉着的真理。”
沈遙岑忽然覺得,她的話很刺耳。但不可否認的是,她說對了。
如果她真的赢了,不要說單單一個洛雁珏,甚至楚懷玉還有白閑,甚至他自己,都要在生意場上對這個“救命恩人”禮讓三分——
“但是沈大少,”劉卿柳忽然擡起了頭,深深地望進了他的眼裡,“……這可不是我第一次幫你啊。”話音剛落,不等沈遙岑思考該如何回答,她又微笑道,“系好安全帶,我們該開始這場‘冒險’了。”
說罷,她啟動車子,在紅點逼近之前迅速駛離了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