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預料得不錯,”夜晚冬風比白天更加刺骨,更加寒涼,還帶着被群山包圍的城市獨有的一絲潮意,“……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劉卿柳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并沒有沈遙岑想象中的那麼緊張。
看到她這個樣子,沈遙岑居然也感到些許安心。他放松下來,仔細觀察着這輛看似普通的轎車——伸手去摸的話,會發現不管是車門還是玻璃都是特地改裝過的款式,使得這輛車變得更加堅固可靠。
如果是沈遙岑來開的話,那麼他大概率會選擇往人多熱鬧的市中心開去。
那裡警力資源往往會比偏遠郊區更加豐富,但壞處就是……會傷及無辜群衆。
沈遙岑清楚地知道劉卿柳絕對算不上是什麼處處都為他人考慮的好人,但與之同時,劉卿柳似乎也并沒有做過什麼殺人放火的壞事——外人看着她好像是個無法無天的神經病,可直到目前為止,沈遙岑都覺得她比大多數普通人都要正常。
于是當劉卿柳将車向偏遠郊區處開去的時候,沈遙岑也并不覺得意外。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沈遙岑問她。
劉卿柳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她隻是看着眼前陰沉漆黑的場景沉默片刻,随後理所應當地安慰道:“别害怕。不會有事的。”
“我知道,你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沈遙岑歎息道,“但如果……我是說如果。産生了變數的話,怎麼辦?”
劉卿柳的目光短暫地離開了眼前的場景片刻。她側頭看了沈遙岑一眼,但并沒有看得很清楚,畢竟郊區建設沒有市區那麼發達,某一段路程缺少燈光照耀這種事情簡直是再尋常不過。不過即便是在一片昏暗中,她也能清晰地描摹出這個人的外貌和神态。
沈遙岑的側臉很優越,骨相分明得不像是亞洲家庭生出的孩子;他明明出自富庶家庭,從小到大做過最錯誤的事情也不過是談了一場在父母眼裡不合時宜的戀愛,但不知為何,他卻總是微微皺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就像……他已經經曆過了許許多多的、不符合他這具身體年齡的滄桑。
“我曾經做過一個很長的夢,”劉卿柳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自顧自地說,“夢裡的我——好像沒有見過你。或者不應該這麼說,我見過你一面,在談判桌上,跟你簽訂合同的時候。那個時候的你不太像個活着的人,身上沒有一點兒活人的氣息。我當時就在想,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才會把你變成那樣?”
沈遙岑渾身一顫,本平靜無波的心湖像是忽然被人投入了一顆石子,泛起了一層又一層波瀾。
他的心髒幾乎快要跳出喉嚨,呐喊着說“那并不是一個夢”。但好在,理智還是更勝一籌,他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喃喃道:“這個夢還真奇怪……”
可仔細聽的話,卻能聽出他話語中顯而易見的慌張與顫抖。
但汽車運作的響聲與碾碎地上細雪碎枝的聲音掩蓋住了他的無措,而劉卿柳也并沒有把這個夢太當回事。
她是無神論者。
畢竟如果世有神明,早就該在她幼時一遍遍在神像前叩首虔誠祈願時實現了她的願望,而不是讓她徹底成為了一個精神病後才将她從水裡撈起來,再開玩笑似的告訴她其實自己本應該有一個幸福且富足的童年。
但劉卿柳并不會因此而埋怨什麼。事實已然如此,比起回首過去傷春悲秋,不如堅定目光向前看去,除卻死亡,沒有什麼能再阻擋她的野心和欲求。
“我想也是。”劉卿柳輕聲道,“你不該是那種一心尋死的人。”
話音剛落,就有一輛轎車自側前方猛地沖了出來,像是一隻惡鬼,倏地撞上副駕車門。
随着足以令人嘔吐的震顫傳來的,還有那連讓人骨頭都酸軟不已的刮擦聲。
劉卿柳皺了皺眉,很快從颠簸中調整過來,有些發麻的手再次握住方向盤,與之同時加快車速,令車身同那輛幾乎是以同歸于盡态度的轎車脫離開來。
而沈遙岑這側的車門已經凹陷下去一塊,堪堪停在他的小腿外側幾厘米處——如果撞擊的強度再猛烈一點,或者車門沒有經過加強改裝,那麼他估計就要落得半身不遂的下場了。
他深呼吸幾下,平靜下來後第一時間想的就是開口質問劉卿柳這就是她所說的“沒事”?但思來想去,又記起說到底是自己非要跟上來的,即使真的出了意外,也怪不得誰。
劉卿柳的手緊緊握着方向盤,而公路前方逆行且急速逼近的燈光昭示着一個十萬火急的事實:他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内做出抉擇,否則到時車毀人亡,說再多做再多都是無力回天。
顯然,她已經想好該怎麼做了。
沒有給任何一個人反應的機會,她一腳油門踩下,轎車飛也似的沖了出去,以一個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速度沖向對面駛來的車輛。随後在即将接觸到的前一刻向左猛打方向盤,車子一個甩尾,以空無一人的後方撞向對面駛來的車輛。
對面那人似乎也沒有想到劉卿柳會以這樣玉石俱焚的方式沖向自己,對生的渴望緻使他下意識地别開方向盤想要減緩這樣猛烈的撞擊——但等他真的反應過來時,一切都已經太晚了。車子在撞擊和方向判斷的錯誤控制下不受控制地滑向一旁的防護欄,随着“砰砰砰”地幾聲巨響,脆弱的防護欄歪向一旁,車身伴随着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滾入山崖……
“轟!”像是什麼東西觸底後爆炸的聲音。